翡冷翠的一夜(3)
还是不能回去,他得等泰戈尔来欧洲会面。泰戈尔一直来不了。后来得知,泰戈尔早已来过欧洲,已于2月间回到印度,又有消息说,泰戈尔还会再次来欧洲,他只得耐心地等待。月底,张幼仪回柏林去了,志摩在佛罗伦萨租屋住下,4月30日给泰戈尔的信上说———到意大利后我差不多费时两周才确实肯定你真的不在意国,而且早在二月就回印度了。我当时茫然不知所措,有一段时间简直无所适从……我在意大利已经两星期了,在罗马也见过方济美教授,他盼望你能早点再来意大利。我现在寄寓翡冷翠,在群山环抱中一座优雅的别墅租了个地方。居停主人蒙皓珊女士很有文化教养,而且平易近人,对您非常敬慕。这里的园子有美木繁花,鸟声不绝,其中最动人的是夜莺的歌唱。若不是狄更生先生和其他英国朋友一催再催,要我至少回到剑桥小住数天,我可以在这个静谧的清美安乐窝终老的。6月初泰戈尔拍来电报,说他8月份准来欧洲,嘱志摩等候。得到这个确信,志摩便耐心地住下来,一面到处游玩,访问名人。想见邓南遮,没见上。又去巴黎,想见罗曼·罗兰,也未能遂愿。在巴黎,志摩和幼仪曾一同去看望赵元任、杨步伟夫妇。7月上旬来到英国,见到狄更生、恩厚之等老朋友,还拜访了哈代。83岁的老诗人,从花圃里采了两枝石竹花送给他作为礼物。又去一个叫拜萨司的地方看望了罗素夫妇。7月13日返回伦敦,收到小曼的信,说她病了,要他赶紧回来。也不等泰戈尔了,拍了份电报说明原委。也不去恩厚之的达廷顿庄园了,写了封信诚恳地道歉。然后匆匆过海到巴黎,等候苏联政府的旅行签证。7月底回到北京。小曼的病不怎么严重。她实在是太想念她的志摩了。整个局势渐渐往好的方面转化。小曼这面,陆进夫妇不再反感志摩。胡适的话并不确凿,王赓只是松了口,并不是说马上就和小曼离婚。据刘海粟说,他在这上头帮了大忙。1925年春天,刘海粟在北平闲居期间,陆小曼曾拜刘海粟为师学画,陆夫人和海粟同是常州人还有点瓜葛之亲。这样海粟和陆家就更亲近了。一次海粟对陆夫人提起此事,陆夫人坦率地说:“海粟,你我都是常州有名望的世家,女儿结过婚又离婚,离掉再结婚,说起来有失体面家声,成什么话呢?”海粟讲了一通拖下去小曼会病倒,志摩人才难得,配得上小曼的道理。陆夫人也说了心里话,说他们对志摩并没有反感,只是人言可畏。海粟决定把这个忙帮到底。志摩回国后,经过商议,决定小曼母女和海粟一道去上海,找王赓解决此事。临行的那天,胡适、志摩、陶孟和都来送行,大家对这次上海之行期望很大。此时王赓在上海,担任孙传芳的五省联军总司令部参谋长之职。他们到上海的第二天,志摩追踪而至,几乎没有休息,和海粟谈到深夜,除去讲他在欧洲的情形,主要还是讲他和小曼的爱情。正好那时,海粟和志摩的共同朋友杨杏佛也陷入了情网,爱上了上海著名的大家闺秀唐瑛。而这位唐小姐,和陆小曼在北京的情形极为相似,家里为她选的夫婿是杏佛的好友,留美学生、宁波富家公子李祖法,弄得杏佛进退维谷,形容憔悴。返沪的第三天,刘海粟在功德林素菜馆请客,被请的有陆夫人、小曼、志摩、王赓、杨杏佛、唐瑛和李祖法。也就是说,两组三角恋爱的主角都在场,还请来了张幼仪的哥哥张君劢,唐瑛的哥哥唐腴庐。整个场面极富戏剧性,人物之间关系微妙,纠葛复杂。酒宴一开始,刘海粟高谈阔论,说男女结合的基础是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违反道德的。夫妇之间如果没有爱情造成离婚,离婚后还应当保持正常的友谊。友谊和爱情是不同的范畴,不可混为一谈,今天请诸位好友来欢聚一起,便是讨论这个道理。这番话说得客人们都很高兴,虽然高兴的内容并不相同。宴会后,志摩给王赓写了一封英文长信,把他认为永难解决的僵局打开了。王赓是个开通的人,就同意与小曼很快离婚。以上是刘海粟《忆徐志摩》一文中所述。在他,只能这么说,因为人只能记住自己做过的事。他的记述大致不错。若有什么不足的话,不能怨他,是事情本身太复杂了。还是看看当事人当时的记录吧。以下是志摩给胡适几封信中的片段———前晚我写了封快信,昨天经过的事实根本取消了那信里的梦想,所以幸亏不曾发。事情越来越像Farce了,F百二十分的愿意做“开眼”;M百二十分的顾忌;我的百二十分什么也就不用提了。惨极亦趣极,见面再详谈吧。我昨晚看了爸妈可怜的情形也很动心,随便把自己毁了,不怎么交关,但结果还得连累无罪的老亲,实在有些不忍,所以很想摇一摇头,忍忍痛暂时脱离了病态的心理再说……我还得探一探西湖,一半天至少。这是志摩1925年9月12日给胡适的信。Farce,意为闹剧。F指王赓,M指陆小曼。“惨极亦趣极”,可见事情的艰难与周折。“很想摇一摇头,忍忍痛暂时脱离了病态的心理再说”,也就是说,他甚至想到摆脱与陆小曼的恋情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