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华尔兹》第九章(3)
"她呀,从老早开始运动就不行,连保龄球都不打。"奥平没有应声,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我看到封面上写着"孔子"。和阿幸结婚以后,夫妻俩都在家时,经常结伴看看电视、听听唱片。我记得他当时读的书籍也大多是有关"剑豪"的。而现在的奥平,像是要得道成仙似的净读这些书。我知道他每次去京都拍片时,都会去拜访寺庙的高僧。有时,我发现孤寂和悲伤令奥平很苦闷。其实,夫妇并不一定永远并肩同行。其中一方迅速成长、透彻领悟人生是常有的事。以前的我也是如此,大概奥平也一样。一个角色令奥平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领悟到了人生的际遇和诸多的无奈。而阿幸却永远是叶山幸,来往的人也永远是真纪知鹤这样的朋友或者是演艺圈的人。演艺圈的人常常被批评为不懂世故,在我的眼中,阿幸从二十岁起几乎就没有改变。她的性格曾经被说成是天赐的开朗和天真烂漫,但可惜的是,阿幸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正是她被人们所厌倦的原因。但是,奥平又怎么样呢?我希望他已经不爱并且厌烦阿幸的一切了。可是,偶尔又会在他身上发现对阿幸的浓厚而细腻的感情,这让我又迷惑又生气。"幸子是不是太寂寞了?"突然,奥平合上了书。我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他这样说或许是想打发我出去。"前阵子出的唱片也卖不出去吧。她那么努力,可是……像幸子这么出色的歌手,唱片竟然要做促销,这让我很心痛。"台灯的光亮朦胧地照着奥平的侧脸,在他高高的鼻梁上落下了影子,像是电影中的一个画面。"她太喜欢唱歌了。以前人家说她适合演戏,她自己可能也这么认为。但是,我还是认为她是天生的歌手。所以,我想她现在很失落。我也是靠名气谋生的,所以非常了解她的心情和处境。""小勇能这么说,我想这孩子会很高兴的。"我想说的当然不是这个。阿幸既不漂亮,也不年轻,只是一个毫无教养、靠本能生存的艺人。如果说优点的话,就只有两点--她是个明星,靠歌曲赢得人们的心。而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这些。奥平为什么还不抛弃她呢?奥平那好好先生的为人真让我忍无可忍。奥平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他想担负起所有的责任。我想,如果奥平的心里还有阿幸的话,那也绝不是爱情,而是同情。要让爱情破碎是件难事,如果是同情就大不相同了,只要抓住机会,煽点儿小风,点点儿小火就可以从他心中把同情心彻底根除。"快了……"我一边关上门,一边对着奥平的背影在心里悄悄地嘟哝着。"就快让你轻松了。我一定会把你从阿幸那里解放出来。""哇!错过了,真后悔。看这个,清一色。哎呀,真是没说的了。"下楼时,我听到了阿幸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她的无知有时甚至达到了极点。或许,奥平对阿幸并不是同情,而是怜悯。随着阿幸演出的临近,我也跟着忙活起来。每天,我都要把盒饭带到排练场,还要帮"LEAF企画"处理些杂事。听说在驹剧场公演的票几乎销售一空,不过大多是团体观众,这些坐着巴士远道而来的观众被公认为缺乏教养。农村的老太婆们一边咕唧咕唧地吃着盒饭一边看戏,甚至还有喝过酒红着脸的观众。阿幸说在这次的两场歌剧中,要以管弦乐为背景,以轻音乐为主旋律。可是,这些观众又能听得懂多少呢?阿幸说要喝特制的中药增强体力。煎中药要花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会散发出一股怪味。我把中药放在壶里,用火咕嘟咕嘟地煮了三个多小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在家中蔓延。"这味道可真厉害。"正要出门的奥平特意往厨房看了看。"说是累的时候喝最管用了。""噢?"奥平用食指捂着鼻子说。"这家伙,我偶尔吸个烟斗,她就说臭啊臭的,吵个不停呢。"我吃惊的抬头看看奥平,这是他第一次出言责备阿幸。我将中药装在保温瓶里走出了家门,提篮里还放了小饭团、蔬菜拼盘、烤鱼。排练场提供盒饭,可是身为女主角的阿幸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吩咐我特意把饭做好送到排练场。到达新桥的电影公司排练场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穿着浴衣的阿幸正在排练。"哎呀,你呀。这口红怎么搞的?你是怎么做事的?""哎,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是口红啊?""红色的不就是口红吗?""可,可是,可能是红姜也说不定啊,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呢。"扮演剧中懦弱的丈夫的是近来因出演电视剧而引人关注的年轻演员,他在戏中慌忙躲避阿幸扮演的"萝卜夫人"挥起扫帚打他的样子有着说不出来的诙谐劲儿。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转身一看,石井正站在身后。他穿着灰色的西装,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让我有些不习惯。"哎呀,真难得,来采访?""是啊。"刚坐在走廊角落的椅子上,石井就迫不急待地拿出了烟。他一点儿也没变,我忍不住说起俏皮话来。"说是采访,怎么来的只有你呢?你现在是太太杂志的大人物了,对吧?不是已经和这里没什么关系了吗?"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