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贝多芬(2)
另外,我发现手语是一种极好的交流工具,这是听力健全的人所无法想像的。用口头语言来进行对话的时候,当我们遇到外国人,就会想:“这可怎么办呢?”但是美国聋哑人剧团的一位男演员曾经对我说:“无论对方使用的手语和我多么的不同,只要给我三个小时,我就能和他进行日常交流。如果给我一个星期,我甚至可以和他讨论哲学。”如果世上的人都使用手语的话,我们也许可以更快地和外国人交谈。人们经常问我:“手语难道不是各国都一样的吗?”因为手语也是来源于生活,不同国家的手语也有相当大的差异,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本来是谈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不知不觉就把话题扯远了。因为我很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我所创立的剧团,哪怕说上三言两语也好,就写了上面的话。这就是我创立聋哑人剧团的理由。在听德莱斯汀乐团演奏第九交响曲的时候,我还想起了一件早已淡忘多年的事,那就是小时候爸爸曾经带我去看过电影《乐圣贝多芬》。那时候,从国外进口了许多描写乐圣的电影,比如像描写舒伯特的《未完成交响曲》等。看《乐圣贝多芬》是50多年前的事了,电影的梗概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有一幕是,贝多芬的耳朵渐渐变聋,破旧的木百叶窗“啪嗒啪嗒”大声响着,但贝多芬完全听不到,真是非常可怜。我印象最深的是,贝多芬最后创作第九交响曲的时候,耳朵已经完全失聪,他躺在床上,这时音乐会上正在演奏着第九交响曲的乐章和《欢乐颂》。音乐声传入我们的耳中,但是从电影的画面中,可以清楚地看出,贝多芬无法听到这些。第九交响曲演奏完了,观众们热烈地鼓掌,可是镜头转到躺在床上的贝多芬的时候,立刻是一片沉寂,贝多芬就在这沉寂中悄然离世。贝多芬有一个品质恶劣的侄子,在贝多芬临死的时候,这个侄子还偷窃他的钱财。我还记得自己厌恶地看着那个侄子,心想:“他真是个坏蛋!”当时我就想,观众们虽然那么热烈地鼓掌,可只有贝多芬自己听不到,他以为自己失败了,临死之际心中充满了绝望,这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为他哭泣了很久。听了德莱斯汀乐团的第九交响曲,我的重大发现就是:我之所以要创立聋哑人剧团,这其中还有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原因。我的前辈和同伴的很多演员说过:“由于观众掌声的鼓舞,我才得以坚持到现在。”可如果听不到掌声呢?我真想告诉那些听不到掌声的人:“他们在为你鼓掌呢。”贝多芬在一片沉寂的世界中,还写出了那样杰出的乐曲,他真是一个天才。可是得不到周围人们的理解,他心里该是多么痛苦啊!这真是太可怜了。只是因为他耳朵失聪,不管观众们的掌声有多么热烈,由于没有人告诉他,使他以为自己并没有为人们所认可,孤寂又凄凉地死去了。这真是令人叹惋不已!正由于我对此有了强烈的感触,才使得我日后与聋哑人交往,使得我创立了这个剧团。如今发现原因在此,连我自己都十分惊讶。也许有人会认为,贝多芬虽然听不到掌声,但是《欢乐颂》在他的心中回响着,这已经足够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他,人们在为他鼓掌。在小豆豆所在的巴学园里,有几个身有残疾的孩子。但是校长先生从来没有说过“要帮助他们”这样的话,先生说的只是“要一起做啊!大家要一起做啊”。所以无论干什么,我都和他们一起去做。但是,我如果不去听斯诺勃利先生指挥的德莱斯汀乐团的演出,也许我就不会想起自己是因为贝多芬的缘故而创立聋哑人剧团的吧。另外,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和我还有一个因缘,那就是如果没有第九交响曲,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我的父母就是在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的音乐会上相识的。当时父亲是新交响乐团(即现在的N交响乐团)音乐会的主办者,母亲则是东京音乐大学(那时称东洋音乐学校)声乐系的学生。再稍微扯远一点。人们经常会产生疑问:为什么在日本总是到了12月份,也就是年底的时候,音乐会上就要演奏第九交响曲呢?其实这一做法是由我父亲首倡的。我曾经问过他,原来竟是出于一个非常令人同情的理由,现在的音乐家可能都不愿意相信。简而言之,当时日本的音乐家都非常清贫,尤其到了年底,不得不买过年的年糕,身负债务的人也不能不还债,总之,很需要钱。那时候如果举办音乐会的话,演奏第九交响曲就一定能够卖得出门票。因为第九交响曲中有合唱的部分,这一点太重要了,当时只要对各个音乐学校的学生们说一声,他们就会免费来参加合唱。即便不是父亲他们那个时代,我在音乐学校上学的时候,也曾经被邀请去参加过好几次合唱,当然也是没有报酬的。据父亲说,学生们不仅不要报酬,他们还会对自己的父母、亲朋们说:“我要在日比谷会堂演出。”所以会卖出很多门票。一个人只要帮忙卖出几张,会堂的坐位就满了。所以,能够救急的第九交响曲总要放在最困窘的年底来演出。如果我们国家能够对文化事业伸出一点援助之手的话,第九交响曲也就不必非得放在年末演出了。所以在国外,第九交响曲能够在人们喜欢的任何时候演出。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