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陆雪弃与齐恒回到宅子的时候已是正午,陆雪弃和齐恒言笑晏晏,洗手作羹汤。
午後陆雪弃复又困倦,两人躺在床上,齐恒抚着陆雪弃的肩背道:「雪奴儿,他们这是要做什麽?」
陆雪弃道:「他们定是察知了临安王爷的目的,怕了,所以要把你收回去才好控制。」
齐恒道:「三哥也确实兵出险招、匪夷所思。」
「那群士族们本来想箝制临安王爷,才处处刁难、打杀你,却没想到临安王爷竟是放出你,下此狠招整肃士族,我们做的事,他们自然知道背後是有临安王爷授意,只是你已经被赶出了皇室,他们无法和临安王爷扯上关系。」
齐恒狐疑道:「那他们也尽可以发狠灭了我们,为什麽突然引诱示好呢?」
陆雪弃慵懒地闭着眼,语声有点困倦的清浅娇软,「那定是因为东夏的乾贞帝授意了。」
齐恒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有点紧张,「他授意?」
陆雪弃道:「他自是书信劝诱,让你父皇放下芥蒂,什麽父慈子孝啊、兄友弟恭啊,给你一条回头路,而前提条件是你抛了我,娶别的女人。」齐恒默然。
陆雪弃枕着齐恒的胳膊窝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他定是很了解你对从前的名声地位很是珍惜拚命,这次不过是被逼急了铤而走险,所以他以此相诱,是觉得你一定会回去,我会被抛弃。
他这样无非是想让我知道,你贪图权力,我并不值得,即便我永不会回到他身边,他都有藉口狠狠嘲弄我,并且告诉我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跟他一个样。」
齐恒面色铁青,身子绷得紧了。
陆雪弃却与他黏得更亲近,语声渐悄渐消,咕哝道:「我知道阿恒与他不一样……」
一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白日斜照,外面鸟鸣啾啾。
两个人相拥着赖床,然後听得外面有脚步声,齐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阿恒,你教我敲了半天的门,我看没人理,只好不请自入了。」
齐恒迎了出去,齐煊一见面,如旧亲热地拥抱捶肩,不多时陆雪弃出来倒茶,齐煊用眼神勾着陆雪弃笑着看,打趣道:「今日未有狐裘,陆姑娘怕是没机会让本王三杯醉倒了吧?」
斜射的日光照了半屋子,陆雪弃在齐恒的身边坐下笑道:「汝阳王爷这话怕是错了,上次王爷醉倒可不是因为狐裘,而是因为吝啬啊。」
齐煊哈哈大笑,「王爷我豪爽了半辈子,怎麽就吝啬了,啊?」
齐恒也笑,齐煊道:「弟妹,今儿晚上你再煮几壶好酒,我们饮酒谈笑,好好喝个痛快。」
陆雪弃道:「我们一卖酒的小贩有什麽好东西招待?王爷诚心叨扰,该自带酒席来。」
齐煊一怔,转而大笑道:「你这丫头,好厉害的口舌,在你这儿喝个酒还要我自带东西,亏不肯吃还要赚上一笔,也好,我命人回去,自带酒席来。」说完吩咐下面的小厮将宴饮的酒菜食材运来。
陆雪弃笑道:「说汝阳王爷吝啬,汝阳王爷还不愿听,要饮我美酒却只准备这一夕食材,如此也称豪爽,我还是怎麽看,怎麽都是个吝啬的。」
齐煊闻听,复又笑,他指着陆雪弃对齐恒道:「你这个雪奴儿也太牙尖嘴利了点,你们卖酒,不过十文一盏,我来喝上一坛能值几个钱?要我自备酒席不说,却还嫌我备得少,好了好了,我加倍总行了吧。」
陆雪弃抿嘴一笑,说道:「王爷却是算错帐了,我这酒卖与平民虽是十文一盏,可是对贵族却是千金难求,王爷备两桌酒席便可饮个痛快,所图的还真不是王爷钱财,不过是顾念您与我家阿恒的兄弟情谊罢了。」
齐煊复又大笑,说道:「行,我甘拜下风,说不过你,反正煮酒在你,自可漫天要价,我馋酒心急,不敢就地还钱,来人,去,再取百金来。」
齐煊这吩咐完下人,不想陆雪弃却挑了挑眉稍问道:「比之临安王爷的狐裘如何?」
齐煊抚额哀叹道:「阿恒啊,你这雪奴儿忒也厉害啦,你不知道,三哥怕她畏寒,拿出千金难寻的纯白狐裘与她,她随意便披上煮酒不说,还为了将我醉倒,故意拨火毁了那狐裘,哎呀呀,此时又拿来打趣我,这生生是想逼着我喝顿酒消耗千金啊,阿恒你知道我是个闲散王爷,比不得你三哥挥金如土啊。」
三个人於是都笑,齐煊道:「好了,我承认我吝啬,行了吧?我吝啬,弟妹千万别再逼了,否则我当真刚一沾酒便心疼郁闷地醉了。」
如此说笑,陆雪弃斟了两道茶,日光西斜、黄昏将至,汝阳王府的人抬了各种食材进门,陆雪弃才去厨房收拾准备。
齐煊与齐恒二人便散步去了花园,挑了个清幽的地方设了桌几、点起火炉。
四下悄寂无人,穠艳的斜阳半铺着,一只黄莺从一根横逸而出的玫瑰枝条上站立,颤悠悠的,复又「唧」的一声,振翼而去。
齐煊脸上的笑意暧昧不明,凑近齐恒小声道:「美人的滋味如何?」
齐煊这般也原本常态,他出身高贵,於美色虽不贪恋也自是谙熟浸染,此时他神色言语中,那习以为常、不言而喻带出的赏玩猥亵,也不知何故让齐恒突然很是厌恶反感。
齐恒正色道:「五哥,雪奴儿是我妻。」
齐煊愣了愣,失笑道:「阿恒是怎麽了?如今父皇和士族都要招揽你,这正是你晋身朝堂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至於妻啊妾啊那都是她们女人後院争斗的事,於咱们男子有何区别?」
这话说出来,若原来的齐恒也觉得理所当然,可如今听着却觉得不舒服不对劲,他拧了拧眉,说道:「五哥,我只爱极了我的雪奴儿,眼里心里容不下其他的人来。」
齐恒这话说出来,齐煊是新奇的,他狐疑道:「阿恒竟连王爵功业都不要了?这可是你立身朝堂的大好机会,从此再没人敢拿你的出身过去说事,你在大周就是站稳脚了,赫赫威名、不可一世的王爷。
阿恒啊,若说原来那个王爵众士族那般欺辱打压,你抛了也就抛了、不要就不要了,可是如今不同了,你若心爱陆姑娘,可以啊,让她做贵妾、做侧妃也行啊,她那个脾气身手,你还害怕别人欺负了她不成?」
齐恒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其中况味竟是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是个王爷的时候,他想着这般做,建立功业、宠爱陆雪弃,可是他做不到,如今他一无所有,什麽也不是,只有陆雪弃,别人却一窝蜂来求他做王爷,娇妻美妾,他为何一点也不想要了呢?
原来梦寐以求的东西,地位、尊敬,为人景仰的功名,出身高贵、恬淡贤慧的妻,撩人心痒、销魂蚀骨的雪奴儿,这些东西原本想一想心都是热的、血都是沸的,如今却为何无动於衷、厌倦轻鄙呢?
从何时开始变的?哪一刻、哪个瞬间、哪个转捩点,让他背弃从前,彻彻底底的离经叛道?还是缱绻美人乡,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当真什麽都不在乎,只在乎怀抱雪奴儿,彼此相拥时的静谧安稳?虽有三哥嘱咐另有重要使命,可突然间醒觉自己心智的彻底消离变化,还是让齐恒有一点茫然。
齐煊抚着齐恒的肩背道:「阿恒,你也要想一想,三哥养你长大,千辛万苦培养你,不是为了有一天你为了个女人,去走街串巷卖酒的。」
齐恒没说话,笑了笑。
齐煊继续劝道:「你若实在不喜欢谢家女,那改成王家女也好,三嫂的小堂妹性子最是温柔和顺,我那崔家的表妹十六岁,容颜性情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娶了大士族的嫡女才算真的站稳了脚,至於别的女人,你看着喜欢也尽管收纳了,享尽齐人之福不是更好?」
齐恒淡定地拨着火,头也不抬地说道:「五哥如此想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若当真心有所属,只她一人便是全部,哪里需要齐人之福。」
齐煊沉吟半晌,最终开口道:「阿恒,你还要再想想,听说陆姑娘不能有子嗣,你总是要另置他人,何不就此娶了士族嫡女?」
齐恒侧首看向齐煊,弯唇一笑,「五哥今日是做说客来了?」
齐煊叹道:「我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