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福不祥?(4)
“事情就是这样,说清楚也清楚了,说不清楚的地方,也有的是。”子晟的声音显得很疲倦,“她这样的身世,内廷司选她进来就是失察。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在宫里不动声色地大半年,背后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可是这件事要查,也没有底,到底牵连多大,现在想想也难。不过,查还是要查的。陆敏毓——”“臣在。”“你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不必急在一时,或许凉上一凉,那些人自己就浮出来了,倒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臣明白了。”子晟微微颔首,一时没有再说话。石长德却还有件事要提醒白帝:“王爷的主张臣殊为赞同。不过,有个人王爷还得尽快把他查出来。”“谁?”“宫中规矩森严,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药?”这是明指宫中还有内奸,匿于白帝身边,是个心腹大患。子晟眼波冷冷地一闪,随即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是宫内的事情,自有宫中总管可以差遣,不必借外臣之手。此事议到这里,子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着落他们去办:“姜奂这次是立了大功的。不过我看他对翀儿的眼睛,似乎也束手无措的样子,你们留一下心,到外面访访,若有好大夫,不妨请来试试。”“臣等记下了。”子晟便摆摆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先退下吧。”等三辅相行过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子晟又叫住石长德:“明天的早朝撤了吧。”石长德怔了一会,才躬身答:“是”。等再抬头,白帝已经进去了。回到东厢,黎顺领着几个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子晟一面由着他们伺弄,一面问:“王妃还在里面?”“是。王妃守着小公子,一步也没离开过。”子晟轻轻叹了口气,换好了衣服,踱进里屋来。果然见青梅侧身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翀。“青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歇歇吧。”但过了半晌,也没见青梅回答。子晟知道劝不动她,加上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烦乱,一阵倦意涌上来,便也挨着青梅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看玄翀,睡得正熟,脸色倒还红润,只是微微有些气喘。想起下午在瑶山,还是那样的欢天喜地,再看眼前,却已经全变成了凄风愁雨,不由神思不属,起了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冷不丁听见青梅的声音,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子晟没有听见,便转身问:“你说什么?”“我说,”青梅声音低弱,一字一字却很清晰,“这,是报应。”子晟浑身一震,惊惧地看了一眼青梅。僵了一会,才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你看你,都胡思乱想什么?”青梅却像没有听见似的,顾自又说了句:“可是天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这声音是这样冷、这样绝望。子晟只觉得手脚都冰凉一片,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交战一般,一个说,报应,不错,这是报应,另一个立刻又说,不不不,这不是报应……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挣扎了好久,用以往在大风大浪中练出来的本事,硬是把这些思绪压了下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到那样,微微含笑地安慰青梅:“眼睛没了不等于什么都没了。别想那么多,且放宽心,好么?”青梅顺从地点一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王爷心里其实也不比我少难过……”这句话直说到子晟心底里,原来勉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茫然地四下摸着,不管什么随便抓住一样也好的时候,果然握住了一样东西,登时心定了不少。过了会,听见青梅说:“王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才知道握住的是她的手。“没有什么。”子晟勉强笑了笑说:“你看你的手也这么凉,还要说我。”青梅没有说话,只是伸过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了子晟的手。这一夜,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目不交睫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两人依旧守着玄翀。孩子醒了两次,喝了药,吃了东西,却只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晚上?”,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叫姜奂来把过脉,语气倒是非常从容:“小公子肤色已见光润,呼吸匀称,脉象和缓,种种证象,都比昨天来得好。”“那,”青梅紧跟着问:“他怎么总也睡不醒呢?醒了也没力气说话似的。”“这不要紧。”姜奂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公子年幼,身子亏损总是有的,精神不好也很自然。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青梅点点头,便不做声。姜奂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话,正想告退,青梅却又开口了:“姜医正,你老实说,翀儿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指望?”若是寻常人,姜奂早已照实相告:“没指望了。”但对青梅不同,一则这是王妃,二则姜奂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不过还是不能死心,那一种明知道不行却还怀着一线希望的语气,也叫他不忍心说实话。所以怔了一会,他含糊地说:“臣一定尽力而为。”“好。”姜奂又说:“王妃的身子也不宜劳累,更不宜劳心,千万要宽怀。”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