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明秀如今性情越发冷淡沉稳,就算是沈明珠作怪,也不想有什麽牵扯。
「当然知道,我听你二婶子说过。」恭顺长公主淡淡地说。
当年她将沈三太太贪墨府中银钱的帐本子都摔在了这女人的脸上,只问她是还钱还是报官,沈三太太跪着求她,她没有一点的动容。
沈三太太求她的时候看着可怜,可是谁来可怜她这些年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夫君与儿子?!那些伤痕,一点点眼泪是抹不去的,她可不是什麽大慈大悲的菩萨。
因此事,沈三太太不得不还了沈国公府五万两的银子,虽然叫恭顺长公主说还是便宜了三房,然而对分家後银钱都不在手中的沈三太太可是伤筋动骨了。
因为这个,沈国公府与沈氏三房这三年都没有走动,有些事都是偶尔往沈太夫人处请安,做足了孝顺庶子媳妇儿的沈二太太来与恭顺长公主说的。
沈二太太曾说了一回,沈明珠在家与闵王世子暗地里往来,想来是没错的。
「只是她够呛呀。」恭顺长公主见女儿好奇,便说了起来,「你二婶子说了,老太太不好了,还说不定会如何,她就算订亲,怎麽着宗室世子成亲也得隔个一年半载的,只怕那时,她得守孝。」
沈太夫人这些年过得不顺,不仅因沈明珠姻缘不好,更有她唯一的嫡孙沈明棠的缘故,这小子年纪渐渐大了,却也变得风流放荡,前儿还跟沈三老爷往外头去看花魁,回府之後就给自己的丫头都改了名,别的不说,贴身的丫头一名桃红,一名绿映。
沈太夫人听了这风尘味十足的名字就吐了血,之後就病歪歪的,心灰了大半。
她疼爱沈明棠,也是因这孙子是她寄予厚望的孩子,据说是文曲星下凡的,做状元也使得,然而这麽多年过去,竟字都认不全。
而沈三老爷的外室有孕,也叫她越发撑不住了。
那外室是当年她想要坑给沈国公的,内里是个什麽货色她心里门儿清,如今却要给她亲儿子生育血脉,怎能叫她受得了?
「老太太已经病成这样?」沈明秀这些年对三房的情况不大在意,听了这个,只觉得诧异。她见多了沈太夫人机关算尽的狡诈强悍,如今骤然听到她不好,有些接受不来。
「听说就是熬日子了,所以我就说,五丫头这婚事……」沈太夫人若是一殁,沈明珠就得守孝,那时,就真的要命了。这一守,就是三年!
沈明秀嘴角顿时一抽,见恭顺长公主还没有想明白呢,便低声叹息,「老太太若没了,父亲岂不是要丁忧?况且,我也得守孝。」这可太坑了,一坑就坑了一家子。
安王还不哭死啊!
恭顺长公主呆了呆,这才想到。都分家这麽久,她早就不把沈太夫人那些人当家人,自然想不起来,沈太夫人死了,自家也得倒楣。
「陛下会夺情。」沈国公伸手摸了摸沈明秀的头,见她一脸忧虑便安抚她,「你放心,分家之後,她只是继室,与你无关。」
皇帝如今正紧张,就恐兵权叫承恩公都包揽了,回头给自己一个宫变,哪里肯叫沈国公丁忧,只怕沈太夫人死了八百次,皇帝也只会当寻常路人死了。况且明秀的婚事自然有皇帝在,不行的话,请皇帝的圣旨出来,什麽就都圆满了不是?
守孝?守他娘的孝!
「父亲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沈明秀自然是相信父亲,闻言顿时安心。
她觉得安心,然而惊慌的自然也有,此时沈明珠来来回回地在一间奢侈华丽的屋子里头打转,脸色惊慌。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婚事在闵王妃那儿这样简单地松了口,却坏在了自己家中!
「老太太怎麽样了?」走了好几圈,简直要把地都磨平了,沈明珠才见屏风後转出来了一个大夫,也顾不得避讳,急忙上前问道︰「我家老太太如何?」
今日沈太夫人不知怎麽就吐了一口血晕倒了,偏那时屋里还没有丫头,沈明棠也不知往哪儿去了,等沈明珠回来想与她报喜,却见她已经人事不知,晚一点只怕身子都凉了。
她心中恐慌,手就有些颤抖。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沈太夫人这三年缠绵病榻,沈明珠那点孺慕之情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担心老太太若真的不好,她就得守孝。
只怕不用守也得守,因为闵王妃看她不顺眼,若能让她晚进王府,想必闵王妃是乐意的。若她不肯,那更好,只说一声不孝女,退亲都不必再找理由!
「只在这半个月了。」那大夫见沈明珠衣裳华丽,也不敢抬头看,低头急忙道。
「什麽?!」沈明珠顿时一个踉跄。
「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到底内中空虚,已经是数日子了。」
「我家有许多好药!」
「再好的药,也补不过来了。」那大夫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说。
他方才见这沈家老夫人的身边一个亲近的儿女都没有,只有几个惊慌失措的大丫头来来回回,心中总是疑惑的。
沈三老爷如今守着真爱不着家,沈三太太天天算自己那点儿银子也不大来请安,沈明棠不必说,虽然与沈太夫人感情最好,然而到底年纪小,玩心重,不知往哪里去了。
余下沈明珠正在这大夫的眼前,目光阴晴不定,许久之後方才挤出了一个笑容,「还请大夫,给我家老太太好好开些调养的药。」
见那大夫应了,将药方写了给自己,她送了大夫出府,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半个月,赶不上她出嫁了。
「大夫与表妹怎麽说的?」她正立在院中不知该怎麽办是好,就见另一侧的抄手游廊,一个文弱的女子匆匆走过来,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喘息了片刻,面颊发白。
正是太夫人膝下的方芷兰。
「表姊怎麽出来了?」见方芷兰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沈明珠便有些不耐地说。
方芷兰这些年住在三房什麽事都干不成,天天生病,人参燕窝大把大把地用,时不时还得请大夫入府来诊脉开药,不知花了多少的银子。
这若是还在国公府之中,走公中的帐,沈明珠不会说什麽。然而如今分了家,方芷兰这用的都是三房的银子,谁会高兴呢?说句不好听的,三房的银子就是沈明珠与沈明棠的,方芷兰这是在花他们姊弟的银子。
「我听说老太太不舒坦,想来瞧瞧。」方芷兰不安地拧着帕子,怯怯地看了一眼沈明珠的冷眼,小声说道。
她能留在府中依仗的全是沈太夫人,她因体弱多病,三房又不是好人家,这些年也没有正经人家来提亲,如今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待字闺中,说话自然也不硬气。
「老太太也就罢了,表姊可别太急了,回头自己病了,还得花钱抓药!」
从前沈明珠是多麽清高的人呢,提银子都脏了嘴的,只是叫恭顺长公主夺走了五万两的银子,三房捉襟见肘,如今也市侩了起来。
见方芷兰双目泛红,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她越发不耐地推了这个从前与自己交情不错的表姊一把,冷笑说道︰「且表姊放心,老太太身子好着呢,不会少了你的好东西!」
最叫她不忿的,就是沈太夫人暗地里给了方芷兰好几样的珍玩,个个值钱。
她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老太太竟然给了方芷兰,没有给她!
想到那些一人多高的粉彩花瓶,还有好几串鲜红的檀香数珠,沈明珠就心里烧得慌!
老太太为什麽就只给这个病秧子?
「表妹若喜欢,我就送给表妹。」方芷兰目光一闪,低着头道。
「老太太给你的,我可不敢要!」
「我与表妹一体,我的不就是你的?」方芷兰拉着沈明珠的衣裳,偷眼见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便道︰「那样的好东西,我屋子里也是白放着罢了!老太太曾经还给了我一套檀木的茶具,最是稀罕雅致的。我知道表妹最喜烹茶,这就拿给表妹,以後呀,与世子一同烹茶为乐,岂不是快哉?」
「这……」沈明珠确实缺一套日後嫁入闵王府拿得出手的茶具,闻言已经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