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记忆,四年忘却》五十九(1)
和陶小澜见面的第二天,老孙去单位交了一封辞职信,信只有25个字:本人因病①不能胜任此职,故请辞。(注:病①系指精神长期压抑而导致的紊乱)公司里面似乎没有人再关注老孙的辞职,公司里一片乱象。两个公安局打扮的人坐在会议室里,脸色严肃,一言不发地抽着烟,党老板和新来的女秘李小芳在旁边殷勤地劝茶。公安头上帽子上的警徽出现在明黄色的办公室里,让所有的人感到震惊和恐惧,每个人都从心理反省了自己平生的罪恶,包括强吻大学女友的女友之类的细微往事以及在BBS上对某人的不恭之言。听说是马建国在接到法院传票之后,一言不发,拿出了自己的一个秘密小包,一个假鳄鱼牌的,里面有公司所有违法乱纪的资料,如公司给客户的退佣的留底帐单(尽管是用曲笔手法做的帐)、贿赂某某国营上市公司广告科科长的礼品发票,他全部都复印留底,一骨脑全部寄给了市公安局反经济犯罪处。尽管这是所有公司共同的秘密,但是不检举不揭发就没有事,一但检举揭发或者能够出示证据,还是令人头疼的。马建国心里暗笑,同事反目,一定不是双赢,而是双刃对手。现在,反经济犯罪处的同志上门来做立案前期调查了。警徽闪闪。心砰砰直跳。办公室里一片阴郁。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恨不得公司马上关门,自己好另投明主。遇见未来新明主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以前那个公司九恶不赦(十恶还不到),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灼青莲而不妖,不敢苟同,愤而辞职,以后只奔明主而去!!乖乖隆的咚。他想,还好这些烂事都跟自己无关,还是快点走的好,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老孙瞥见老板从会议里溜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象被一块抹布抹去了,他铁板着脸,忧郁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老孙的辞职信,看到了可有感叹,可有气愤,可有忧伤。老孙忽然很同情他。从单位里出来,老孙发现自己还是挺轻松的。他忽然忆起鲁迅写阿Q的一句,"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此时的老孙似乎特能理解这种莫名的快乐。等回到家,阳光的影子一点点从地上退到沙发上,再退到墙上,接着退出窗外去,无事可做,老孙独自浸在暗淡中,屋子里石英钟的秒针在跳动,他突然感到一种亘古的寂寥,热闹过后,一个人的寂寞更难堪。象一个"大"字摊开在沙发上,四肢软得似乎已不再属于他的躯体,抿紧嘴巴,望着窗外的一点光亮,觉得透不过气来的闷,白天的轻松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又站起来,走到窗口,努力地望着窗外的景物,他想,自己的遭遇是不是只是一个沙蛰吐出的幻境呢?如果现在的生活不是幻境的话,那陶小澜就是他现在的全部了。他的瞳仁里跳动着一点点窗外的光亮,忽然发现大学里的一切都走远了,田晓安走了、工作走了,过往的理想也不知停歇在哪一片墓地的荒草上。他心里默默地念叨,陶小澜是自己最后的稻草了,不能再放弃她了。放弃了她,自己还有什么?再没有那纯净的眼睛,日子又该到何处漂泊?他下了决心。那夜,老孙失眠了,但并没有野猫在窗外叫春。他叨叨,这年头,连猫都懒得叫春了。后来,他又想到,这还不是猫叫春的季节。又一整天,无聊地横在枕上,直睡得嘴角口水涟涟,老孙忽然想到,办公桌上还有许多电话留条等着回复,原来打算第二天要复的,但只过了两天,他就改变了自己的全部想法,再也不想踏进那个公司的门了。他象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窜来窜去窜了大半天,坐在公共汽车上,看着忙忙碌碌的众生,嗓门沙哑的售票员,以及被挤得领带褶皱的推销员,细汗和着粉脂的良家女子。在虹口体育场站的窗外,他望见一对中学生模样的小情侣,看样子只有初三的样子,紧紧拥在街边大梧桐树荫下,不管这是白天,旁若无人地接吻,令老孙忽然想起他的初恋的女友,那是19岁那年的夏天,与女友第一次相抱在第一教学楼的树林里,暮色快要四合了,老孙嘴好容易对上她的嘴,因为不知道如何接吻,他们的牙齿咯咯地碰到了一起。他给陶小澜打电话,她急促地说自己正忙着,说过一会儿再打过来。结果,老孙每二三分钟就看一眼手机的信号,生怕没有了信号,但信号一直都很足,却没有一个电话进来。直到傍晚,老孙百无聊赖地在一家小店里吃三黄鸡,正用牙签狠命地龇牙咧嘴地剔牙缝里的鸡肉,铃声大作。老孙约她周末去太湖的东、西山散散心,她停了停,似乎围棋收官的长考,推说不知道有没有空,因为周五的工作还没有定。老孙知道她的工作没有定下来,自己的计划就也同样没法定了。好容易盼到了周四,陶小澜打电话来说,周末可能得加班,老孙心里凉了半截。但周五早晨,她突然又来电话,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太湖的西山吧,荷兰老板回国了,也不用加班了,老孙唰地把手中的飞镖扔在一个印有女明星头像的挂历上,心里骂道,这个鬼怪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