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尊心是最强的时候，被康泰郡主这样当面一说，生气是小，说不定今後还会自卑，可这话旁人也没法替她回答，只能就那麽看着、听着了。
言昭华抬眼看了看康泰郡主，没任何尴尬的样子，展颜一笑，顿时惊艳了周围，只听她毫不扭捏的回了一句，「让郡主见笑了，我才学的确不好，也想往前头挪挪位置的，可实在心有余力不足，今後一定多读书，争取以後能往前挪一两个位置。」
如此大方承认自己才学不行，只把旁人打她脸的事情看做寻常对话，回答的不卑不亢又大方得体，恭王妃听了更加喜欢这个心直口快、毫不扭捏的漂亮姑娘了。
康泰郡主也被言昭华的大方给噎住了，没想到她居然承认得这麽乾脆，让她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用再大的力气都没有任何回应，让她郁闷不已，却又寻不到发作的点。
你说人家才学不好，人家承认了，还很谦逊的说，今後会好好读书……一口气憋闷着，难受极了。
恭王妃有心护着言昭华，生怕康泰郡主再说什麽，就插了一句，「什麽读书不读书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懂道理、明是非，读那麽多书做什麽，又不用考状元，小姑娘园子里玩玩的事情，郡主还当真了，岂非跟小姑娘一样了吗？」这句话是明显偏袒着言昭华的。
康泰郡主老脸一红，竟是无言以对，又扫了一旁低眉顺眼站着，看起来十分老实的言昭华，终於闭了嘴，而她身旁的荣华县主则瞪了言昭华一眼。
康泰郡主不说话了，亭子里的气氛再度好了起来，先前恭王妃话里提到了考状元，大家又想到了，恭王世子当年考中解元的事蹟了，而提起恭王世子裴宣，大家又有不少的话题。
「世子今年都过了弱冠，也不知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姑娘？」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这般对恭王妃问道。
恭王妃提到儿子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而言昭华已经被顾氏拉着坐到一旁。
恭王妃道：「他成天忙得不见人影，回回和他说这事，他就给我打哈哈，总是敷衍我，也不说个所以然来。」
「不知世子喜欢什麽样的，咱们多替世子上上心，也好替王妃分担分担呀。」另一位夫人意有所指的这麽说了，引得满亭子的夫人争相附和。
接下来的话题大致上都围绕着裴宣，就连先前被恭王妃刺了一句的康泰郡主也重新拾起兴趣，巴巴的上前讨论。
言昭华把地盘让给这些夫人们，自己则退到後面吃点心。
不久，谢馨柔和张莹莹连袂而来，行过礼之後，谢馨柔拉过言昭华的手，道：「听说哥儿们在坡上玩摔跤，咱们也去看看吧。」
谢馨柔带着言昭华她们来到了南苑，这是定国公府里唯一可以跑马的地方，有半个院子那麽大，不比外头的跑马场，但就府里孩子们玩耍，地方还是够的。
谢馨柔带着言昭华还有一干女孩儿们，全都戴着一水儿的帷帽，浩浩汤汤的就去了南苑，刚入了垂花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男孩儿特有的叫好声，姑娘们藏着兴奋，一个个也翘首以盼着快些到那地方。
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希望多点机会，光明正大的见到男孩子，平日里都在闺房中绣花，甚少能够出门，也就是藉着各府办酒宴的时候才有机会出来走动走动，见见世面。
南苑里有一大片草地，还有一条涓涓流下的小溪，贯穿整个南苑，小溪这边种着些海棠树，海棠开花的时候，相约三两好友在树下赏花品茶，也是一大乐事。
姑娘们到的时候，树下已经放置好了矮桌和坐席，矮桌上还放着几样瓜果点心，谢馨柔是主人家，招呼姑娘们入座，可姑娘们哪里有心思欣赏海棠树下的风景，目光全都被小溪另一边草地上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言昭华一眼就看见那个将头发高高束起、衣摆卷入裤腰的言瑞谦，他正和另一个男孩儿抱在一起，互相推搡摔跤。
言昭华刚坐下的身子就又站了起来，跟几个姑娘一样，站在小溪边上观望着战局。
谢馨柔走过来，道：「先前我听说是樊哥儿在和谦哥儿比，看样子樊哥儿是输下场了。亏他早上还跟我保证，要把彩头赢给我呢，眼看是没希望了。」自言自语几句之後，谢馨柔又问：「哎，你知道现在和谦哥儿比的是谁吗？」
言昭华正担心言瑞谦，听了谢馨柔的话之後，才在和言瑞谦对战的那人脸上看了看，摇头道：「没见过，不认识。」
谢馨柔一听，又转到旁边去问边上的姑娘，有人认识，说是威武侯世子谭孝之，谢馨柔过来告诉了言昭华，言昭华这才知道。
「多日不见，真没想到谦哥儿居然这般长进，从前我记得他们也玩过，可谦哥儿连樊哥儿都打不过，今儿个倒是能耐了，看来在兵部演武场锻链还真有些用啊。」谢馨柔这般说道，看得津津有味。
听见这赞美之言，言昭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她只是想让言瑞谦发散过剩的精力，没想让他往武路上走，没想到，他读书不太灵光，对学武却有着不错的天分，从一开始不愿意去演武场锻链，到後来回了长宁侯府之後，一天也不肯落下。
言修倒是说过几回，让他好好读书，可言瑞谦也没听进去，眼看着就要院试考秀才了，他这成天舞刀弄枪的，估计今年又得考个落榜回来了。
所以，相较於谢馨柔看得津津有味，言昭华想的就要多一些，可忽然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一道目光盯着，抬头看了一圈，在那群激动的少年郎後方，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脸蛋，而这张脸蛋，就是刚才亭中夫人和小姐们热议的对象。
裴宣就是那种无论走在什麽地方都能吸引众人目光的人，怪不得先前她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了。她还纳闷，怎麽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突然对男孩儿摔跤这种事情来兴趣了，原来是藉着看摔跤的机会，看後面的风景——裴宣和范文筹。
因为离得比较远，言昭华也拿不准裴宣是不是在看她，可那种感觉又很强烈，强烈得让言昭华想不去在意都很困难。
谢馨柔也看见裴宣他们了，大大剌剌的对他们挥手，拉着言昭华就往小溪那头的小桥走去。
言昭华往後退了退，道：「我就不去了。」
谢馨柔却回头说道：「干麽不去？谦哥儿在那儿，你是他亲姊姊，过去看看怎麽了？正好，表舅也好久没来咱们家了，去给他问个好。」说完这些，谢馨柔就不由分说把言昭华拉到小溪对岸了。
两人戴着帷帽，所以就算过去，也只是让那些少年郎们侧目看了两眼，并不知道她们是谁，直到谢樊过来喊姊姊，有些离得近的才知道来的是谢家大小姐，吆喝起来也更卖力了。
言瑞谦和谭孝之僵持得如火如荼，也顾不上言昭华她们。
谢馨柔虽然过来了，可没打算和一帮臭汗淋漓的男生们挤，拉着言昭华就往裴宣他们那里去，还没到，谢馨柔就对裴宣挥手道：「表舅，今儿个是什麽风把您给吹来了？」
言昭华给拉到跟前，也只好跟着轻轻的喊了一声，「表舅。」
裴宣的目光在两个姑娘身上瞟了瞟，才勾起唇，对谢馨柔道：「你家是什麽地方，非要起风我才能过来不成？」
谢馨柔和他闹习惯了，才不在乎他的毒舌，道：「哪能啊！您老要来，就是不刮风，我父亲也得亲自上门接您去，对吧，大表姊？」
言昭华转头看了看谢馨柔，不知道该怎麽接话。
裴宣这下倒是光明正大的把目光放到言昭华身上，用有别於谢馨柔的语调对言昭华说道：「兔儿山一别，言小姐别来无恙？」
一听，言昭华的脸就「轰」的红了起来，幸好头上戴着帷帽，要不然给人家看到她脸红，估摸着一世英名就毁了。
谢馨柔是知道言瑞谦上兔儿山遇到范文筹和裴宣的事情，言瑞谦也是因为冲撞了范文筹，才在机缘巧合下被范文筹弄到兵部演武场去，而范文筹和裴宣焦不离孟，两人在一起没什麽奇怪的，她以为裴宣这麽说只是客套，但却有些奇怪裴宣对言昭华的语气似乎很不一样。
谢馨柔从来就不是能装得住心思的，搔了搔右腮後，不等言昭华回答裴宣，她就兀自纳闷地道：「我怎麽觉得，表舅和表姊说话语气这麽不同呢？您还喊表姊言小姐，哎哟，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