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镜头审视社会――顾铮对周明的访谈 (2)
6、你目前正在拍些什么?想过今后的发展吗?两年前,我出了一本个人画册,那是我摄影经历上的一个转折点,从那以后我就主动放弃了过去的拍摄方法。目前正在用比135大一号的相机拍摄城市里的社会性风景。我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摄影方式会越来越单纯,越来越理性,越来越背离纪实。不过想归想,做起来还是不容易的,有时为了这些问题,我会半夜突然醒来,然后久久地睡不着呢。7、你为什么喜欢黑白的摄影?黑白摄影从色彩感受上相对平和,比较内敛,跟我的性格比较接近。刚刚出道的时候,拍黑白照片是因为它简单方便。胶卷特别便宜,处理起来省事省力。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决不可能这么轻看黑白了,正规的黑白摄影其讲究和门道似乎比彩色照片更多,正是这种复杂性迷住了我,更困住了我,使我欲罢不能,越陷越深。所以心甘情愿地不断投资,建设暗房,改进工艺,提高材料档次,表面上看不过是不愿前功尽弃,但归根到底却还是有了抵制彩色摄影和抗拒数码影像的坚定立场。8、你认为摄影的本质是什么?摄影是冻结时光的把戏,摄影者用肉眼反刍现实,然后目光便游离出身体,最终借助相机对生活进行新的注释。在摄影面前,手握相机的人既是主动的,又是被动的,即使是老练的摄影者也不可避免地受被摄对象的牵制,正是在长期的不知不觉当中,摄影的本质引导着摄影者,使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摄影家。9、你认为摄影是艺术的吗?在我看来,摄影大致分成三类:技术性的,如沙龙摄影和广告,它们从性质上讲属于玩票的和商业的,自满和炫技在这类摄影中表现得尤其充分。还有一种是交流性的,主观、偏激而独创,很多作品不满足于让人看懂,存心要刺激你,触动你,这或许才是艺术的摄影吧。但我不擅此道,我的摄影应当归类到报道性的一派中去,然而和新闻的又有所不同,按照国内流行的说法叫做纪实摄影。我一向反感有人讲“纪实摄影艺术”,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用“艺术”或“艺术家”对我的恭维,纪实摄影和艺术不能划等号,给她戴上如此高雅的帽子正是对她的大不敬。10、请你评价一下自己的都市摄影让我评价自己的照片意义不大,因为这不具客观性,更没有权威性。考虑到早先的作品和最新的已经有了一定的差别,所以就说后者的了。我想我的作品有这么几个特点:1、特别理性;2、适合阅读;3、有超现实的动机。11、你是怎么走上摄影道路的?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家里花23块钱买了一个相机,海鸥203。当时照相机算是贵重物品,我母亲总是担心我的手汗会腐蚀铝制的机壳,这多多少少增加了我拍照时的精神负担,何况这相机使用起来的确也太麻烦,所以几乎没用它拍过象样的照片,后来逛公园的时候就丢了。读大学的时候,有了傻瓜相机,开始拍昂贵的彩照,照片得托人带到香港去冲印,所以对待每一张留念照都要仔细盘算,一个胶卷最好能拍足39张,于是认真地看书,学了不少摄影的常识。1990年,一个美国朋友借我一台日本尼康牌F3相机,乖乖,这可是当时最顶级的自动相机,背着这个简直有点神圣的专业机器,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必须干点严肃的事才行。我辛辛苦苦拍了一年,自行车换过三次轮胎,穿坏了一双旅游鞋,耗费了一百多个胶卷,结果办成了一个摄影展览,总算对得起相机顶盖磨损了的那块漆皮。听到了一些赞扬,发表了几张照片,认识了无数的朋友,找到了做摄影人的感觉,于是趁热打铁,顺水推舟,开始了万里“长征”。12、在你摄影的过程中,对你影响最大的摄影家是谁?在我拿起相机之前最崇拜的是布列松,所以早期的创作只是在努力地向他学习。后来我觉得“决定性的瞬间”不足以笼罩摄影的天下,开始对约瑟夫·寇德卡和罗伯特·法兰克情有独钟,其实更看中的是他们的个性和生活方式,所以一度也曾辞去公职,想靠摄影谋生。现在嘛,也许是很少用小型相机拍照的原因,也许是经常考虑纪实摄影多样性的问题,对过去的几位靠大底照片建功立业的摄影家更感兴趣了,比如:给老巴黎编撰档案的尤金·阿杰特、致力于为德国人造像的奥古斯特·桑德、热衷于搜集主流社会弃儿形象的戴安娜·阿巴丝。随着我阅历的扩大,喜欢的摄影家自然不会是一个两个,他们是一批人,我要定期地调整他们的座次,与他们的作品进行对话。13、你的照片通常视角开阔,细节丰富,为什么你偏重使用广角镜头呢?在我刚刚学习拍照的时候,使用的镜头不长也不短,总能营造出把摄影者和被摄者隔离开来的旁观效果,所以那时的照片目击的味道重一些。自从用惯了广角镜头,拍照时我离被摄一方越来越近,因为我希望直接感受扑面而来的现场气氛,假如我一下子就让自己沉浸其中,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才能如有神助,特别生动,格外有力。当然我动作虽快,态度却不能咄咄逼人,使用广角镜头的美德就是尽量不惊扰被摄对象。其实,即便人们对我的拍摄没有察觉,我也早已与他们融为一体,我不再是局外人,我也不完全是旁观者,这就是广角镜头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