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值夜的婆子不过是被支走片刻,尘香便加紧了步子,怀里揣着那要命的香囊,只寻着那偏僻的路走,眼见着便要出了院子,院子里却是突然灯火辉煌,无数的灯笼突然往她的方向聚集。

那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近及远,尘香一时无处可躲,从那亮处却是走出个人来,待看清来人,尘香双腿一软,前面的人分明就是此刻应在床上熟睡的向云欢!

「尘香,你好大的胆子!」向云欢脸上却满是悲戚的神情,「我平日待你不好吗?你什麽不好做,竟是做偷儿?」

「二小姐,您说什麽?」尘香强自镇定,从人群里却是走出个婆子拉扯着她的手,她的衣裳顿时撕扯了大半,衣襟处露出一小片洁白,那婆子浑然不顾,直接从她的怀里掏出了那香囊。

「不要脸的贱蹄子,竟是偷到自个儿主子头上了!」婆子气得又推搡了她两把。

尘香禁不住,一下便跌坐在地上,待回过神,却是扯着向云欢的衣襟道:「小姐,奴婢冤枉!奴婢这是……是奴婢的乾娘张妈妈让奴婢领了这香囊去寻她,对,就是乾娘想早些查这香囊的来处,小姐您信我!」

她边说着边磕头,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她隐约觉得今日定然要出大事了,可此刻她却只想搬出张妈妈,那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便是二小姐也要给张妈妈两分薄面,她一定不会有事。

尘香默念着,哪知从斜下里冲出个人来,当着她的面随手便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抽得尘香眼冒金星,她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人,却正是张妈妈。

「贱人,我何曾让你去小姐那求东西!」张妈妈龇牙瞪目地瞧着尘香,今晚她原本陪在夫人身边进香礼佛,哪知将近半夜却是有人请了她回去,她原本疑惑,可跟着二小姐站在旁边的屋子,却是将尘香下药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而这般精致的香囊又怎麽是尘香能有的东西?

张妈妈又是一个耳刮子搧过去,却又转身跪在向云欢的跟前求道:「二小姐,尘香还小,定是看这香囊好看才会歪了心思,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想用苦肉计吗?向云欢暗笑一声,原本便晓得张妈妈奸诈,那耳刮子是打得实在,可是却远远不够痛快。

上一世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出卖了她,害她这般惨,直到後来她出了府,尘香反倒成了温玉良的妾,她方才明白这祸害到底是谁,是她的丫鬟卖了她,且仅是为了换得一个妾的地位而已,她向云欢竟是这般廉价!

打蛇不就是要打七寸吗?向云欢冷笑一声,随手却是唤金雀道:「金雀,将尘香房里的东西带上来!」

金雀应声而来,手上却是捧着个红楠木的妆奁,向云欢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那妆奁,尘香原本还有些疑惑,可看到云欢拿出那支紫玉钗时,她的脸顿时有如白纸,可更让她意外的是,向云欢竟是又从那妆奁里取出了数支样式精致的步摇、华胜,末了,竟还取出了几盒子胭脂口脂。

「这、这是……」饶是张妈妈脸色都变幻几番,扭头去看尘香的脸色,顿时心下大疑。

「乾娘,那不是我的,不是我……」尘香哆哆嗦嗦地朝张妈妈解释,那些步摇、华胜她从未见过,唯有那支紫玉钗是温玉良送与她的,还有胭脂,那不过是她帮温玉良传了几回消息,温玉良表感激的礼物。

可这些解释方要出口,尘香的脑子却突然一醒,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抬头,却是看到向云欢眼里还未退去的厌恶神色,这一切她突然了然於胸,只觉自己跳进了一个早就为她挖好的陷阱,愤怒让她刹那直起身子,她不想被人冤枉,不要!

「乾娘,不是我!」

尘香还要辩解,张妈妈却是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下作的东西!」

脑袋嗡一声响,尘香直觉自己的唇破了,好半晌,她却是听到金雀在一旁冷冷道:「平日里二小姐大方,有好东西总会赏与我们这些奴婢,尘香姐姐更是得了不少,饶是如此,尘香姐姐却还不知感恩,若不是前几日二小姐察觉首饰少了许多,下了令让咱们搜个清楚,只怕到现在,这些首饰都还寻不着!」

「我待你不好吗?你为何偏要吃里扒外呢?」顶上却又是向云欢沉了声问她,「若是只有我的首饰,我只当送与你也就罢了,可这紫玉钗却不是我的,这是琳琅阁特制的首饰,端这一支钗便是你好几年的工钱,还有这胭脂、口脂,若我没看错,却是御香坊的东西,尘香,你倒是告诉我,就凭你一个丫鬟,如何买了这些东西?」

院子里又一刻的安静,沉重压力让尘香喘不过气来,那一句句的追问彷若千斤重担。

人渐渐从府里四处赶到了这院子,好多丫鬟在观望,在一群人当中,尘香彷佛看到了温玉良的身影,可是他却躲在人群里、丫鬟们的後面,不敢冒头。

若是此刻她说出是温玉良,那紫玉钗和胭脂、口脂的事儿她定然能说清,可温玉良定也会被她连累,也要一同被赶出府外,若是不说,她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待他日温玉良飞黄腾达,她即便做不了妾,至少他还能念着这其中的一些情分。

尘香神色变幻,半晌,她却终是低下身子,「我……无话可说。」

那四个字铿锵有力,落入向云欢的耳里却只剩下一声叹息,她给了尘香很多次机会,若是今日她不来偷这香囊,若是方才她就这麽供出温玉良,或许……没有或许!

「好个无话可说的丫鬟!」向云欢话里一沉,脸上却是笑着问张妈妈,「妈妈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咱府里的丫鬟可都靠妈妈调教,尘香更是妈妈的乾女儿,今日向云欢倒是问问妈妈,怎麽处理这事?」

「奴婢有这般不知廉耻的乾女儿才真真是羞煞了,尘香是小姐屋里的,自然由小姐处置,奴婢与这丫头再无半丝关系!」

「好。」有了脏水,旁人都是躲都来不及,更何况张妈妈这般世故的人,向云欢一合掌,「金雀,请家法。」

尘香身子一软,终是晕了过去。

外头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已经响了半个时辰,最初时那声音还是尖利而频繁,夹杂着尘香污秽到极点的谩骂,可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到现在仅是偶尔有隐约的哼唧声。

金雀端了马蹄糕入屋的时候,向云欢的眼睛却是看着窗外出神,纤指轻敲桌面,或许是被屋外的谩骂声惹得心头烦躁,她的眉紧蹙,听到後头的脚步声她方才回了头,道:「打完了?」

「没,打到二十板子的时候,她的脸便肿得跟猪头一般,想打都得寻个地方下手。」金雀低声道。

若是按家法,监守自盗者,女的是要在脸上抽满了五十板子的,从前向家也有过这样一个例子,那时候的女主子心狠,让男子行家法,足足抽了五十个板子後,那奴婢牙都被打没了。

怕是尘香她自己都没想到今日向云欢会请出家法来,活活应了一句话,自作孽者,不可活。

「看到表哥了吗?」向云欢又问。

「瞧见了,表少爷一早便来了,混在人群里,行家法时他也看着,後来才走的。」金雀又道。

「真真是温玉良的风格。」向云欢摇了摇头,这样的男子,尘香竟还要为他卖命,竟还对他存了指望,可悲、可叹!

起了身往外走,向云欢透过窗子看见尘香跪在地上,耷拉着头奄奄一息,地上还隐约能见到血迹,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突然抬起头来,真真是脸肿如猪,眉眼都快挤到一块去了,丝毫看不出平日的娇俏模样。

向云欢一时生了厌恶,猛然关了窗子,直到一刻钟後,外头方才渐渐静了下来,她睁着眼睛怔神了片刻,终是沉沉睡去。

那一觉却是极不安稳,梦里,向云欢几回梦到前一世的场景,她在府里时的飞扬跋扈,被赶出府後的落寞无助,还有活泼可爱,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向云燕,因着她的贫困,病死在她跟前,最最可怕的却是着一身白的向云锦带着听不出情义的语调,对她一字一句地道:「向云欢,爹早就死了。」

一句话,直直让她从梦里惊醒,她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睁了眼,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还有金雀站在她的床头,不安地唤着她的名字。

上天终究待她不薄,那些她曾经怀念的、那些她最怕的都重新来过,向云欢,此生命运,由你自己掌握!

「什麽时辰了?」向云欢低声问,一出口却发现声音早已嘶哑。

「快黄昏了,小姐您都睡了七个时辰了。」金雀不安道。

七个时辰?向云欢失声笑了,怨不得她醒了却觉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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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的美味人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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