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夫人方才来过,见您睡着便没吵醒您,倒是问了两句尘香的事儿,将张妈妈好生责罚了一番,又让张妈妈唤了人牙子来,说是要将尘香卖到别处去,这会人牙子怕是已经将尘香领走了呢。」金雀低声道。
「卖到哪里去了?」向云欢顿了一顿,终是忍不住问道。
金雀却只是摇头,「怕也不会是什麽好地方,昨儿尘香脸肿成那样,也不晓得用了什麽药膏,今儿脸没见好,却是肿得更高了,只怕往後脸上都要留了疤痕,有些脸面的人家是断然不会再要她的。」
「哦。」向云欢低声应了一声,简单梳洗了一番正要去见苏氏,在院子门口却是恰巧遇见人牙子,等她见到人牙子後头的尘香时,她躲闪不及,尘香已经挣扎着要扑上来。
好在那人牙子身子壮,一把将她制住,尘香仍是挣扎着,因为掉落了牙齿,便是那恶毒的话语听着都有些含糊不清。
向云欢听了好半晌,方才明白尘香说的是,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向云欢淡淡一笑,趁着尘香被人按在地上,她半蹲着身子在尘香耳边低声道:「你喜欢的这个男人我半分都不稀罕,你为着他出卖我,可他为你做过什麽?倘若你死了,他可会为你落半滴泪?」
皮肉之苦当真算不得什麽,最怕的却是心头那一抹希冀的破灭,看着尘香晦暗的神色,向云欢心头一阵痛快,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向云欢听金雀说,张妈妈今儿一早便将那香囊之事说与苏氏听,怕是此刻她屋里正是热闹。
她提了脚便往苏氏住处走,初初踏到那院子,却是听到哗啦一声,像是谁动了大怒,将桌面上的东西全数扫落在地。
门外张妈妈见是她,忙迎上来将她拉开道:「二小姐来得不巧,夫人此刻正动怒呢。」
「可知是为着什麽事儿?」
「不知。」张妈妈只摇头,瞧着左右无人,方才将她拉到一边道:「夫人听闻蘅芜苑的事儿,生了大怒,一早便将大小姐屋里的人唤来了,盘问到了现在。」
她话音刚落,屋里却是突然冲出个丫鬟来,小小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量,竟是跑得那样快,向云欢还没认出是谁,那丫鬟已经冲出了院子。
「快拦着她,别让她跑了!」苏氏站在门口急急唤道,张妈妈提脚便追了出去。
过得片刻,却是张妈妈一声高呼:「不好啦,浣香跳井了!」
向云欢心里咯噔一跳,回了头看站在苏氏後头的向云锦,神色讶异、脸色苍白,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到了骨子里的恨。
就在向云欢以为向云锦会冲上来打她时,向云锦的神色却是突然凄凄然,身体晃了两晃,哭道:「她怎麽这般傻,为何她至死都不说出那情郎是谁,快、快让人将她救上来!」
向云欢只觉耳朵嗡了一声,过了许久才恢复意识,苏氏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道:「欢儿,是娘亲没打理好蘅芜院,才教浣香寻了机会到那与人私通,你别怪娘亲,你爹爹此刻在蜀州,家里的杂事太多了,是娘亲考虑不周……」
苏氏絮絮叨叨,向云欢却浑然没听进去。
那香囊的用料、那香囊上刺绣的针脚,但凡熟悉向云锦的人都晓得那出自她的手,更别说苏氏,为了救自个儿,向云锦竟是将自己最贴身的丫鬟浣香当作了替罪羔羊,而苏氏竟也眼睁睁看着浣香去跳井,她们是怎麽把人逼到了这个分上的?
向云欢轻握了拳头,张妈妈却是进来禀道:「人是救上来了,就是砸伤了脑袋、呛了水,大夫说怕是过不了今夜,我怕她死在府里晦气,让她家里人来抬她回去了。」
「她家人可闹起来了?」苏氏又问。
「这麽多人看着她自个儿跳下去的,她又是出了那麽伤风败俗的事儿,咱们不找她算帐已经不错,他们怎麽敢来闹。」张妈妈只顾摇头。
「那就好。」苏氏点头,握着向云欢的手又道:「你大姊平日待这些下人就是太过和善才会出这样的事,你不要同她生了芥蒂才好。」
见向云欢不说话,苏氏只当她是吓到了,好生安抚了一番,这才说到正题上,「这一转眼你爹去了蜀州快三个月了,来信总说事情快办好了,可人却没见回来。
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打理,从前你爹经商时总爱带着你,他也总夸你有天赋,临走时也同我说过,若是生意上有什麽事儿,让我同你商量商量,可惜你是个姑娘,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让玉良学着……」
「我去丰年食府帮忙。」苏氏还要说话,却被云欢的声音打断。
苏氏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由地问了句:「啊?」
「我去丰年食府帮忙。」向云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爹爹临走前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说是咱家食府有什麽事,只能由我决定,娘亲莫非忘了?」
「没,我没忘……」突如其来的变数让苏氏有些转不过弯来,半晌她才道:「欢儿不是最不爱上丰年?再说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终归不好,要嘛还是让玉良……」
「表哥终究是外人。」向云欢弯了弯唇,望着苏氏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澄明,「爹既说了丰年由我管,我自然要做好,才能不辜负爹……和娘亲的厚望。」
想趁机让温玉良接手丰年?向云欢想起上一世的事儿,真想喷苏氏一脸唾沫星子,贱人。
【第二章】
丰年食府是向家最大的产业,当年向恒宁便是靠着丰年食府一步步建立起家业,多年下来,丰年食府早就成了当地最有名气的酒楼,「丰年食府」四个字,更是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韩寿亲自写下的。
平日里丰年食府便是一席难求,遇上忙时,一般的贵人来访可能都需要提前预定,可见丰年食府的名气有多大。
向云欢隐约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爹爹迟迟不回,苏氏便提出让温玉良帮着打理家里的产业,当时她被温玉良迷得七荤八素,又想着温玉良总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夫婿,让他早些接触也好。
哪曾想到温玉良接手了她家的产业却没能成为她的夫婿,向云欢被赶出向府没多久,温玉良就娶了向云锦,成了向家的上门女婿,再後来向云欢得知爹爹的死讯赶回来时,丰年食府已是每况愈下。
几年後,向云欢再次站在丰年食府的跟前,丰年食府的招牌都被换下来,原本的酒楼却是变作了赌场,後来向云欢才知道温玉良根本不擅经营,偏生又嗜赌如命、挥金如土,丰年食铺便是他输给旁人的。
当年向云欢已是悔恨终生,这一世又怎肯看着温玉良入主丰年、夺她府邸、坏她产业?
「娘亲未提及我倒是忘了,玉良表哥似是去年便应了科举考试,这转眼一年便过去了,怎的也不见他家人来封信催他回去?」向云欢稳住语气,却是笑笑问道。
苏氏愣了一愣,道:「雍州的学堂比别处好,你表哥可能要在雍州长住呢。」
「哦,长住啊……」向云欢低了声音,片刻间却是转了话锋道:「昨日女儿得的那个肮脏香囊上绣的合欢花,可真像极了锦儿姊姊院子里的那丛,你别说,浣香跟在锦儿姊姊身边,旁的没学会,倒是绣工好了许多,平日倒不见浣香能绣这般好看的东西,难得绣了这个,只可惜……」
那声音停得颇为意味深长,向云欢眼见着苏氏脸色不变,可那指尖却是泛白,便是手都有些颤抖,她方才起身告别,走到门口却是回了头问苏氏道:「娘亲,我那院子里还剩下好几间的空房,平日里冷冷清清,怪是吓人,我能不能将燕儿接过来同我一起住,也好有个伴儿?」
「也好,让张妈妈安排人收拾收拾,明日便搬过去吧。」
「谢娘亲。」向云欢又是福了一福。
待她没走多久,苏氏一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张妈妈见她面色酱红,正想尿遁,苏氏又是将那茶碗直接扫落在地上,碎片险些砸到张妈妈。
「一帮子不成器的东西!」苏氏低声咒骂道,末了却是提了眉眼问张妈妈,「二小姐近来都接触了什麽人?」
「不曾,一向都是待在府里,或者是同大小姐、表少爷一同出门。」张妈妈道。
「好端端的怎麽却跟那个野种厮混到一块了?」
「这奴婢倒是不晓得,怕真是一时起意罢了。」张妈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倒是我小看她了。」苏氏低声呢喃,方才向云欢每句话似是随意,却是字字逼人,只可恨她的亲女儿不争气,平白让向云欢抓着把柄,还有那温玉良,她存了心要栽培他,他却将心思动到她女儿身上了!
此刻可好,想让他接手丰年算是彻底白瞎忙了,怪也怪向恒宁,临走之前却是告诉丰年的大掌柜唯向云欢命是从,说到底向恒宁还是不信她,温玉良也不争气。
「去告诉表少爷,让他今日便搬到咱们在城西的偏院去,没得在这招人舌根。」苏氏恨恨地道,一时间她竟是恨不得碾碎手里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