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王爷心思众人知】
临水亭旁,芍药开着碗口般大的花,奼紫嫣红,遮挡住半边亭子。
裴应鸿望去,隐约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墨青锦袍,朝他们直走过来。待到看清时,他笑着叫道:「大伯!」
裴臻颔首一笑,询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何事?」
「是华家少爷,从河南来的土包子,在白河上横冲直撞,把咱们租的画舫都撞坏了!」裴应鸿气愤填膺,「我恨不得揍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不认得裴家呢!」
裴玉画清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哥哥,既然不是京都人士,不认得咱们家又有什麽,如今他也答应赔偿和登门道歉了。」她问裴臻,「大伯,您可知他是什麽人?华家老爷在河南做官吗?」
对於这样不知礼数的男人,妹妹竟然还维护,裴应鸿瞠目结舌。
其实是他一个男儿不解女儿家的心思。
裴玉画自诩也是美貌佳人,然而这几个月,探花徐涵与裴玉英订亲,沈梦容对她不闻不问,楚王司徒修瞧着也是冲裴玉娇而来,京都才俊竟无人青睐她,她如此骄傲,心里岂会不苦闷?只是装着事不关己罢了。
如今这华公子对她一见倾心,她有些沾沾自喜,毕竟他外表风流俊俏,十分吸引人,不过若他无显赫家世,她仍不会多瞧一眼。
裴臻回道:「既是从河南来,应是才调任京都的吏部左侍郎华大人之子。」
裴玉画一喜,吏部为六部之首,能当上三品官,绝非寻常人物。她想问华家可是名门世家,但到底是忍住了,姑娘家要矜持,再多问,大伯也会觉得奇怪。
她抿住嘴,面上却隐隐露出笑意。
四位姑娘中,要说心有城府,蒋琳当算一个。眼见裴玉画这模样,她想起刚才所受屈辱,轻声笑道:「大表哥曾呵斥华公子是登徒子呢,没想到三表妹竟那麽在意呀。」
裴玉画微恼,蒋琳算什麽东西,一个庶女,登不上台面的,还敢讽刺她!她淡淡笑道:「我在意又如何?总好过你,不知脸面,专程去找楚王殿下呢,只不过他并不见你吧。至於沈公子,你光讨好沈姑娘有什麽用?别人当你是跳梁小丑,都不忍说你!」
不然以沈时光的聪慧,哪里瞧不出蒋琳的心思,只是不屑说什麽而已,她还真当给沈时光她面子?
裴玉画一席话把蒋琳刺得体无完肤,她只觉得浑身的热气一下子涌到脸上,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猛地从车厢里跑了出去。
这样才好,就凭她那心性,坐他们裴家马车,本也是玷污。裴玉画这人向来有仇报仇,不是个善茬。
裴玉英瞧着这幕,微微摇了摇头,原本她该说一、两句调解的话,但蒋琳今日所作所为委实丢脸,就当受个教训吧,不过那两人只怕要结仇了。
裴玉画见她看向自己,撇撇嘴道:「别说我了,你们最好也离她远点儿,瞧瞧她那一副难看的吃相!每回来,祖母是看表叔的面子才待她好些,真以为自己是什麽了,谁都想勾搭,也不瞧瞧她的身分!」
裴玉英道:「还不是表婶不曾教好。」
蒋承安有个美妾,极为受宠,乃蒋琳的生母,蒋夫人把这两人视为眼中钉,可她颇有心计,在蒋承安面前从不为难那母女俩,只暗地里做些手脚。那美妾在生完蒋琳後第三年便去世了,蒋琳是蒋夫人一手带大的。
可想而知,蒋琳的处境实在说不上好。
「那是她的命,关咱们何事?」裴玉画仍是不为所动。
裴臻见蒋琳突然从车中跑出,忙使人去寻,毕竟是裴家亲戚,今儿人又多,怕小姑娘出事,谁想到人影儿半点都不见,可眼见天色不早,他留下几个随从继续寻人,便命车夫赶车回侯府。
人群中,蒋琳漫无目的的拚命跑着,她不想再见到裴玉画,也不想回去,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下来,左右一看,竟早已不在白河边,而是来到一处密林。见周围没几个人,她突然有些害怕,毕竟身旁连丫鬟都没有一个,又想起受到的冷落,越发伤心,忍不住哭起来。
她身材丰满,肩膀微微耸动,模样楚楚可怜。
刚才司徒裕便已经看见她了,毕竟像这样的姑娘家,寻常不会单独走来这儿,此时见她哭了,信步上来,轻声询问:「姑娘,你怎麽了?出了何事?」
他声音温和,听起来极是温暖,蒋琳转过头,瞧见一张尚算英俊的脸,看起来莫约三十左右,穿着件雨过天青的直袍,头戴玉冠,腰间挂块白玉佩、三个荷包,脚蹬鹿皮靴,身後跟着四个随从,看那打扮,竟像是宫中护卫。
蒋琳自己虽然没有多少价值昂贵的东西,可她见得多了,不管是在东平侯府还是与京都众家来往,她总是看到叫自己眼红的衣料首饰,故而只一眼便猜到这男子定是出自於富贵人家,好似还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来。
她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睛,「我原与几位表哥、表姊来白河来观龙舟,但我贪玩,瞧着这儿没来过,谁想到不小心走远了,我不知该怎麽回去。」
她生了张瓜子脸,细长眼睛,有七、八分像她生母,眼波流转间竟好似能夺魂,司徒裕原本看她是个小姑娘,没多想,只是好奇来问问,可她一说话、一看他,却叫他心头忽地生出几分绮念。他神情越发柔和,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本王送你回去。」
本王……蒋琳脑中灵光一闪,原来他是周王,难怪她觉得眼熟。
说起这周王,虽也是王爷,还是排行第二的皇子,却从来不是太子的人选,因他只知吃喝玩乐,念书念得不好,故而皇上早就放弃了他,什麽职务都不曾给。
蒋琳心底生出些鄙夷,原本还以为遇到贵人,谁料竟是这等人,可面上仍露出惊讶,忙行礼道:「小女子见过王爷,不敢劳烦王爷相送。」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司徒裕吩咐随从,「用本王的马车送她回去。」
随从领命。
司徒裕又转头打量她,瞧着十四、五岁的模样,也不知订亲没有。
他的目光略有些灼热,蒋琳被他瞧得红了脸,撇开头去,更添了几分娇媚。
马车驶过来,司徒裕看着蒋琳坐入车厢,消失在城门口,方才自己打马回去。
裴家众人到得侯府,一起去上房。
马氏笑吟吟地问起龙舟赛,裴应鸿又说了一遍画舫相撞的事。
马氏惊讶,回头看一瞧裴统,略有些不满,「相公你看,你非得待在家中,不愿陪几个孩儿,大伯又要陪同皇上,幸好没有出事呢!」
裴统此人喜欢安静,虽出自侯府,却从来不曾上过沙场,言行举止都有学子的文雅,此时听妻子责备,憨厚一笑,「只是撞一撞,无甚大碍,人没事就好。」
马氏叹气。
侯爷夫人道:「华家我没什麽印象,许不是京都人士。」
「但父亲、母亲应知道华城。」裴臻道:「这华公子是华城之子,华大人前不久才调至吏部。」
裴孟坚摸摸颔下短须,「华城是个硬角色,在河南当酷吏,官员、百姓无不畏惧,故而也确实做了几桩大事,斩安乡伯、杀何棋,这两人旁人不敢动,他动了。皇上此番升他官,也是为了震慑贪官污吏。」
司徒恒成是一位好皇帝,励精图治几十年才有今日这番盛世,但六部蠹虫防不胜防,官员之间盘根错节,委实难以清除,是以哪怕经过几番改革,国库也总充盈不起来,因此近几年渐渐开始多任用酷吏,像华城便是其中典型的官员。
「只是他这儿子,怎地这般不懂事体?」裴孟坚奇怪地问道。
侯爷夫人道:「还用说,慈母多败儿。」
众人都笑起来,大概华城的妻子是个温和的。
侯爷夫人此时道:「暂且都回去歇息歇息、换身衣服,稍後再来吃饭。」
众人应是,纷纷告退。
回去的路上,裴臻叫住裴玉英,又问她了一番来龙去脉,听说他们原本要坐沈家的画舫,是司徒修横插一脚才坐了他的,难道他当真对哪个女儿有意?
「他可是对你……」裴臻想了想,问裴玉英。
她连忙摇头。
「那是娇儿?」他头皱了起来。大女儿虽然变聪明了些,可要当王妃委实有些为难她,都说娶妻娶贤,尤其是王府,众王爷争夺太子之位,背後的妻子不容忽视,他难道没考虑到这一点?或是太看重他们裴家了?!
然而裴家向来保持中立,便是有朝一日与王府结亲,也定然不会轻易插手。
裴玉英看父亲思索着,轻声询问:「爹爹打算如何做?难道把姊姊嫁人?可此事不能着急。」
嫁错人,会毁一辈子。
裴臻点点头,安慰裴玉英,「为父自会解决,你莫担心,娇儿那里,你问问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