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裴玉英答应一声。
望春院里,裴玉娇坐在案前,透过烟翠色的纱窗看着花坛中的茉莉花,雪白雪白的,就像是由玉雕刻而成,小巧可爱,闻起来芳香扑鼻。它原是南方的花儿,可现在被移至北方种植,也不知可真正的适应?或者在南方它能生得更好?
她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
竹苓上来笑道:「水已经放好了。」
她去洗澡,把自己泡在浴桶里,大夏天的,带着稍许凉意的水叫人格外舒服。她微微闭起眼睛,想不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司徒修的样子,他立在船尾,气宇轩昂,雍容尔雅,完美得一点都不真实。
这样的人竟然说看上她,裴玉娇一下子又睁开眼睛。
竹苓瞧她面色复杂,忙问她怎麽了。
她先是摇摇头,可竹苓不同於旁人,她信任竹苓,因此想了想後便道:「你以前说得没错,原来他真有那种心思。」
竹苓一开始没明白,半晌才道:「啊,是楚王殿下啊。」她嘻嘻笑起来。
「你笑什麽,我可烦恼死了。」裴玉娇不满,嘟着嘴道:「他还说想要娶我,可我不想当王妃。」她抓住竹苓拿了手巾的手,「当王妃是很累的,要管好些人,又要与皇亲国戚打交道,还时常要入宫。你不知道,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都不是好相与的人,还有别的王妃,我应付不来。」
说得好像她当过似的,竹苓惊讶,说道:「姑娘不想嫁便不嫁呗,姑娘不是要招婿。」
裴玉娇点点头,「所以我在想该怎麽与他说。」
怎麽让他不再想娶自己,又不会惹恼他,毕竟她嫁过他,总是有些了解他的脾性,他一点也不好惹。
竹苓笑着点头,「姑娘会想出来的,或者,是不是告诉老爷?」
她连忙摇头,「不行。」
她怕裴臻生气,跟司徒修起冲突,还是自己先想办法吧。
竹苓便不再说,拿了香胰子给她抹着。
香味清幽,飘入鼻尖,裴玉娇惬意的又闭上眼睛,水花稍许溅出,有些许落在她脸上,好似羽毛般的触感,轻轻的、柔柔的,之前在画舫上,他吻到最後,只轻触她的嘴唇,像是回味,又像是怕弄伤她。
猛地,她的脸通红,忙睁开眼睛。
今儿总是想起他,她又羞又气,定是因为他轻薄她,她才会一直记着。下回遇到他,他再这样,她非得……她虽然恼,可还是想不到办法来对付他。
想起爹爹常教大哥、小弟功夫,是不是她也跟着学几手?爹爹说,乱世可平乱,盛世可救人,她或许可以救自己呢!她一下又高兴起来。
时值端午,家家户户都在庆贺节日,宫中也一样,皇后、许贵妃、王爷们聚一起,唯独不见皇上,此种情况是常有之事,每到端午家宴,司徒恒成饭後总会消失,谁也不知他去了哪儿,谁也不敢问。
然而皇后是心知肚明的,略带嘲讽的瞧了许贵妃一眼,便令他们各自散去。
佳肴散发着勾人食慾的味道,许贵妃却没有多吃几口,站起来,捏着帕子朝皇后行礼告退。
月光清幽,照得满地银白。
夜色已渐渐暗了,许贵妃听闻司徒璟说起司徒修的事,脚步一顿,「他当真看上裴家大姑娘?他亲口说的?」
司徒璟点点头,「今儿观龙舟还偷偷去见她了。」
许贵妃眉头拧了拧。
司徒修五岁死了生母,皇后痛恨丽妃,并不愿意养他,是自己向皇上请求,才把这孩子接到身边抚养,也是养了数年才知他天资卓越,任何学识一点就通,故而司徒恒成很喜欢他。只是他有个缺点,不擅长与人结交,小小年纪就惹人厌烦,几位皇子没有人喜欢他,唯有她教导司徒璟,要把司徒修当做亲生弟弟一样看待。
这样的人,将来会是他强大的助力。
眼下司徒修离弱冠不过两年,许贵妃不是没想过他娶妻的事情,可司徒璟还未成亲,她想着缓一缓,没料到他竟有看上的人了,还是裴家的姑娘。
裴臻乃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有勇有谋,原先在外打仗,数年不归,然而这次司徒恒成将他召回来,委以都督府左都督一职,像这样任用武将的情况并不多,显见是要重用的,而司徒璟的未来亲家袁家还不如裴家呢。
许贵妃询问:「裴大姑娘不是个痴儿吗?」
「我原先也这般认为,但听说现在有好转,而且生得很是标致。」司徒璟笑道:「裴家姑娘的容貌在京都是闻名的,裴家二姑娘听说已与探花徐涵定了亲。」
那可是如虎添翼!许贵妃斟酌了下,忽地一笑,「修儿啊,光知道处理事务,姑娘家见得少,未必是认真的。」
司徒璟一怔,但想了想,好像是。
他至少还有通房丫头呢,但司徒修半个也没有。他去过楚王府,冷冷清清的,别说像司徒澜府上莺莺燕燕环绕,他那府里连个像样的女人也没有,多数是马毅、贺宗沐这样的随从,「其实我也不想七弟娶裴大姑娘,到底是王妃,娶个不太聪明的怎麽行。」司徒璟摇摇头,「可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似的。」
许贵妃笑着与他道:「我自会给他想法子,不过你父皇未必喜欢。」
上回袁家的事情,她已经是冒着违背圣意的危险去为儿子说情,让他讨回心爱的姑娘,幸好袁家家世也不错。
司徒璟道:「母妃大恩,我一定记在心上。」
她摸摸他的脸,他这脸并不像司徒恒成,也不太像她,竟长了两人的缺点,而不像司徒修,尽是找优点长。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有个像司徒修那样的儿子,只可惜终究不是亲生的。
「为娘都能为你赴汤蹈火,这点算什麽。」许贵妃眼里满是疼爱,轻声道:「快些回去吧。」
他笑着点点头告辞。
许贵妃驻足片刻,抬起头看了看月亮,司徒恒成这时大概正搂着他心爱的女人吧!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与皇后一样装傻,也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安稳,她才能得到他的宠爱。
那种在别人眼中,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荣耀。
可惜那只是个笑话。
京都城外的兰园。
芙蓉帐里,两人刚刚经历了鱼水之欢,屋中便是燃了香,也难以掩盖住浓郁的味道。
司徒恒成斜躺着靠在迎枕上,瞧着对面司徒弦月玲珑的背影。
三十来许的妇人,仍如姑娘般美好,像是世间的瑰宝一样,从不曾有任何变化,他想起二十五年前,在端午节第一次遇见她。
皇祖母说,这是你堂妹。
当时她才十岁,却已有女儿家娇美的仪态,又才华横溢,小小年纪作得一手好诗。皇祖母喜欢她,常令她於身边陪伴,有时甚至会住上好一阵子……
司徒弦月见他许久没有动静,转头看向他,「皇上该回去了,明儿上不了早朝怎生是好?」
语气淡淡的,她从不留他,两人虽彼此有情,兴趣相投,如锺子期与伯牙,原本高山流水,相依相偎,然而她当初义无反顾离开他身边,嫁了许家公子许温,那麽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比起他,何止差了千里。
想起往事,司徒恒成只觉心头一根刺扎得深,起来再次将她拉入怀里。
她稍许挣扎,却有如羊入虎口,终究反抗不得。
黑漆描金床微微摇晃,烛光闪烁,映得帐上的芙蓉花越发显得娇嫩。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入时,裴玉娇已经起来了。夏日虽是炎热,然看着满屋明亮,园中花木繁盛,却也叫人心生喜悦。
路上,两个丫鬟打着纨扇,一个丫鬟撑油纸伞。
她径直去上房给长辈请安。
侯爷夫人瞧见她额头微湿,笑道:「太热便不要来了,瞧你没有一天不忘的。」
裴玉娇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娇,「因为一天没看见祖母就难过。」
「你这甜嘴儿,真正要人命。」侯爷夫人心里喜爱极了,年纪越大越喜欢热闹,可惜小辈们甚少喜欢与老人在一起,像裴应鸿、裴应麟就是,在外面叽叽呱呱,一到长辈面前话就不多了。
当然,可能也与裴孟坚老是训人有关。
可裴玉娇不怕这些,她每天都来,每天都赖在自己身边,叫自己这院子都跟着鲜活了起来,自己倒也越来越喜欢她。
马氏瞧她们一眼,继续说裴玉英的事情。她希望裴玉英先嫁,这样全家便可以忙裴玉画的婚事了,毕竟裴玉娇要招婿,眼瞅着难定下来。
侯爷夫人道:「先把嫁妆再理理,我昨儿说的几样可添置进去了?徐家家业单薄,女儿家身边体己丰厚些,心里不忧。」
「一早就添好了,等会儿把单子再给您看看。」马氏对侯爷夫人阔绰的手笔还是满意的。
虽然裴玉英是长房嫡女,然而侯爷夫人向来公平,以後裴玉画嫁出去,定然也不会差,如今只缺个合适的未来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