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苗玉髓笑得一脸流氓相,「就我这副长相,不用装旁人都把我当男人,褪了男人的衣裳不打紧,怕的是褪了女人的衣裳,她哭着闹着要我负责那才让我头疼。」
若说宋长平这会是病人,那苗玉髓就是大夫,都说医者父母心,在苗玉髓的眼里,此刻的宋长平就是个病人,无关男女,可是向云欢在一旁看着还是看得面红耳赤。
屋里的苗玉髓不知怎的,裤子褪到一半也有些迟疑,停了手开门,一把把向云欢拉进门里道:「你家男人这会是阴蛇蛊犯了,老子看在苗玉常的分上救他一救。」
「多谢。」向云欢赶忙道。
苗玉髓撇了脸低声骂道:「他娘的,老子替这麽多人解蛊,唯独替他脱衣服就觉得对不住你,你男人的衣服你来脱,一会你在我身边帮忙,瞧见什麽都不许叫,否则弄死了他可不赖我。」
「我保证。」向云欢赶忙道,歪头看到一旁的宋长平虚脱地靠在榻上,面色发青、脸色泛白,眉间却是紧蹙着,同她前几回瞧见他蛊毒发作的模样相同。
向云欢只觉得心疼,赶忙上前去帮把宋长平的衣裳全褪了。
夜里两人独处时,向云欢都难得见到赤身裸体的宋长平,这会白日看到,身边还站着个姑娘,向云欢更是羞涩难当,可这关系着他的生死,她便大着胆子,用了吃奶的力气将他的衣裳全褪下来。
一旁的苗玉髓背对着她,向云欢弄好之後,赶忙说了声:「好了。」
「拿刀在他双手手腕、双脚脚腕处各划一刀。」苗玉髓说着又丢过来一把短刀。
那刀鞘是个极华丽的刀鞘,金铸的,上头还镶满了红宝石、蓝宝石以及上好的翡翠,光一个刀鞘就不知价值几何,向云欢若是平日看到,必定要说苗玉髓庸俗到了极致,将钱摆在一个刀鞘上。
可此刻她全部心思放在宋长平的身上,拔了刀便觉那短刀薄如寒蝉,吹发可断的模样,若是这一刀子下去下重了手……向云欢迟疑了一番,想到前几次林源修驱蛊要放血,怎麽轮着苗玉髓还是同样的法子?她不由有些心疼,「一定要割吗?」
「不割也成,让他死呗。」苗玉髓闲闲地答了句。
向云欢心一紧,咬牙道:「我割!」
此刻迟疑不过平添宋长平的苦痛罢了,向云欢手持刀具,稳稳地划下去,好在那刀利,划下去的瞬间便见了血,她快速地割了四刀,正要唤苗玉髓,却听苗玉髓低声道:「别出声!」
她赶忙屏了息,就见苗玉髓的衣兜里缓缓地探出了四只蜈蚣的脑袋,通体都是碧绿色的,唯独脑袋是赤红色,个头比一般的蜈蚣还要大上两倍。
许是宋长平身上的血腥味刺激到牠们,四只蜈蚣的触须抖动得厉害,向云欢甚至还能听到蜈蚣触须划空的声音,自小她最怕这些,此刻却是忍住尖叫,悄悄地退到一旁。
那四只蜈蚣先是探了探脑袋,而後却是往宋长平的方向迅速爬去,不过片刻工夫,四只蜈蚣竟是准确地各自找到了一处伤口,而後欢快地趴在他手腕、脚腕处的伤口吸起血来。
向云欢见这场景简直要哭了,拽了拽苗玉髓的衣裳,苗玉髓歪了歪嘴,低声道:「比我想像的好,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尖叫痛哭,最少也会奔出门去。」
「蜈蚣有毒……」向云欢强忍着害怕,话说出口却是抖的。
「怕就别看,跟我出来。」苗玉髓又低声道,拉着向云欢走出去,掩了门,道:「他身上的阴蛇蛊着实厉害,看那时间怕是中了有两年多了,能熬到这个时候算他命大。」
「能、能治好吗?」向云欢仍旧在颤抖。
她想回头看,苗玉髓却拦道:「我劝你还是别看了,里头还得小半个时辰,这会子不会出事,你要是闲得发慌,赶紧给我去多准备些雄黄、蒜子和菖蒲,再烧几盆热水放着。
再用紫苏一两、南薄荷一两、青蒿一两、条参八钱、连翘八钱、槐花七钱、玄参七钱、柴胡六钱、川芎二钱、生黄耆五钱,加白芷一两三七二钱後熬成苏荷汤备着,这方子你可记好了,往後还要吃半个月。」
向云欢原本心慌,可是不知为何,苗玉髓说的她竟是都记下了,扭头又一五一十地将话传给了宋磊,听得苗玉髓一愣一愣的。
待她说完,她转身又要进屋,苗玉髓再度拦道:「都说里头可怕得紧,你看了保准晚上作恶梦。」
向云欢仰了头回道:「里头的是我相公,他既遭受苦难,我就该陪在他身旁才是。」
苗玉髓只看她一脸坚决,不由得摇了摇头,等向云欢进屋去,心下里却生了羡慕,一来是羡慕里头的人有这麽一个同甘共苦的好娘子,羡慕这一对比目鸳鸯,二来却是却是心生懊悔。
半个月前她才到雍州,原本是投奔从前认识的一位好友,名唤周通,不知怎麽的周通就说起一桩奇事。
说是雍州有一户人家姓向,家里有两位小姐,那位二小姐嚣张跋扈,不仅抢了自家大姊的未婚夫,还哄着自家的爹爹把家里最值钱的丰年食府给夺走了,不光如此,那二小姐还赶走了自家舅老爷,又欺压到当家主母的身上……总之是各种恶行都做尽了。
当时她只是感叹世间还有这麽嚣张的人,还说周通哄她,没想到隔日周通便领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说是向府的大小姐向云锦。
那向家的大小姐瞧着温柔贤慧,在周通的再三逼问下她才支支吾吾地哭诉着自家不幸,而後却是护着自己的妹妹道:「全是我没教好妹妹才让彼此生了罅隙,全是我的错……」那模样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周通当下大愤慨,直道要好生教训向云欢一番。
当时她虽觉得有些欠妥,可仍旧答应了周通的请求,这才有了到丰年食府踢馆的前前後後,此刻想来真真是太欠妥当了,不说旁的,苗玉常平日交友最是挑剔,他挑中的人哪里能差?
苗玉髓握了握腰间的玉佩,心下不由得黯然,玉佩既然交给了她,苗玉常定然是死了,她这个哥哥啊……她叹了口长气,又往屋子瞄了一眼,那个倔强的小娘子这会不知坐在宋长平跟前在说什麽,也罢,往後再提醒她提防自家姊姊好了。
屋子里,那些个蜈蚣仍旧趴在宋长平的伤口上,那些伤口上却无任何多余的血渍,仍旧乾净得很。
向云欢拿了帕子替宋长平擦净头上的汗,低声劝慰道:「长平,我在。」
宋长平似是感知一般动了一动,过得片刻,他胸膛的皮肤上竟又如上回她见过那般,突兀地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印记,缓缓地往四肢蠕动,比上一回更快、更活跃。
向云欢想要回头去见苗玉髓,可屋外哪里还有人,她赶忙回头,那黑线竟纷纷移到了四肢处,四条蜈蚣如临大敌一般竖起触须,往後退了两步,片刻後竟从四肢处缓缓地爬出了四条如绣花针一般粗细的金色小蛇。
向云欢捂紧了嘴不让自己出声,就见四条蜈蚣和那金色小蛇在宋长平的四肢上开始争斗。
她记得小时候听向恒宁说过,蛇最怕的就是蜈蚣,因为蜈蚣能爬上蛇头,专咬蛇的眼睛,使蛇立即失去反抗能力,终因蜈蚣毒致死,还能从蛇口进入蛇腹将蛇毒死,又在书上看过,百足能伏蛇,每自口入蛇腹,山行筒置蝍蛆,蛇不能近。
只是这麽小的蛇和这麽大的蜈蚣她都是第一回见,想来这阴毒的东西也是有相生相克的。
她只静静地看着,过得片刻那些金蛇竟就跌落在床上,再也不能动弹,而後伤口处又有新的金蛇爬出,过程足足有一刻钟,直到宋长平身上再没黑色印记出现,那些蜈蚣也没了生气,同那堆金蛇跌在一起。
门外又是一声轻响,苗玉髓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道:「差不多了,让下人进来送他去沐浴,雄黄、蒜子和菖蒲多放一些进去,十二个时辰内不能断,从头至脚都要淋下去,等他醒了再给他喝苏荷汤,只要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