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
天快亮的时候,刚刚完成轮换的长安城守军看到极远的天边,有两个人影正冒着巨大的雪在缓缓而来。
起初的时候,大家谁都没有在意这两个冒雪而来的人。
毕竟每天要进长安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两个人最多也就是来的早,以及不怕难,这么大的风雪不躲在家里待着,还出来。
但是很快,守军就发现了异常。
等到这两个人渐渐的离得近了,他们发现这是两个全身沾满了鲜血,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杀戮的人。
警告的箭矢在那两个人靠近了城池百步的极限距离落下,劲力十足的箭矢丝毫不受北风的影响,凶狠地穿透了厚厚的雪层,牢牢地钉在了雪地上。
但是这样的警告却并没有能够让这两个人却步,他们还在前行。
就在下一轮要杀人的箭矢已经张弓,即将落下的时候,两个人里的其中一个披着漆黑长袍的人,骤然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城头居然就那么掷了上去。
长安城的城墙比一般的大城的城墙还要高上一丈多,又是隔了百步之远,还有大风雪,凭借普通人的臂力是绝对不可能将东西投掷上城墙的。
可偏偏这个人就是硬生生穿透了这重重阻隔,将那件东西准确的扔到了城头上。
城头上有那么一刻的慌乱,劲张的长弓上的箭矢差一点就要离弦了,但是立刻,就被制止了。
因为那个人扔上城头的,是一块令牌,令牌是用青岩木制成的,正面雕刻的是一条苍龙,背面写着的是一行字,大周青龙司七卫执刀使雪浓。
没有箭矢再从城头落下,那两个人顺利来到了城门之下。
一扇侧边的小门开启,一个守城的偏将带着几个士兵走出来,将那块被扔上城头的令牌恭恭敬敬地又还给了原主人,然后低声道:“雪大人,下官城门卫李炎,不知道您这是……”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欲言又止。
他现在知道了,穿着漆黑长袍,面色冷淡的男人是青龙司的人,但是一旁被这个男人扶着的浑身鲜血脸色清白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又长得极其俊俏的年轻人,看起来却并不像是青龙司的人。
“一点公务,路上遇到了野兽。”雪浓虽然官不大,放在长安城什么都不是,可是青龙司说到底还是天子亲军,见官大三级,应付一个城门卫的偏将还是没问题的。
那李炎听了雪浓的话,虽然知道他是完全在胡说,却也不敢多问了,毕竟这是青龙司的事,青龙司的事,往往就是皇帝的事。
他带人让开了路,让雪浓带着身旁的年轻人走进了城门之中。
一离开城门的视线,雪浓身旁的年轻人就抬起了头,露出了他那双充满了神光的眼睛,他看着面前还没有彻底从沉睡中醒来的巨大城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雪大人,你瞧,我说过的,我们一定能够回到长安城的。”
雪浓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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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没有大亮,雪浓并没有直接带着独孤一心去到大周青龙司的官衙,而是带着他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了城东的破落巷敲开了已经开了三十年的福临客栈的门。
福临客栈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掌柜骂骂咧咧地在哈气连天里打开了早就漏风漏的厉害的破门板,却是被站在门口的两个血人吓得连退了三步,好险没有摔倒,刚要大叫救命,却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人的面容,不确定地说道:“雪……雪大人,您……您回来了啊?”
“恩。”雪浓冷淡地应了一声,将身旁的独孤一心也带进门以后,关上了吱呀作响的破门,在柜台上放下了一角碎银后,说,“这是下个月的房钱,再帮我多开一间房,再准备两大桶热水,和一身干净的衣服。”
老掌柜呐呐地点头,拿着银子去了。
“雪大人以后还打算住在这里吗?”独孤一心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下了,捂着胸口说,“这一次以后,怎么说也该是副卫长大人了。”
“我很穷,要攒钱。”雪浓也找了张凳子坐下,说,“关于这一路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跟皇帝说?”
他们进城这一会功夫,皇帝应该已经知道独孤一心到长安了,所以雪浓要了热水,等独孤一心洗个澡,差不多皇帝的钦差就该到了。
“我什么都不说。”独孤一心这样说。
“好,我答应你了。”雪浓点了点头。
这是一段听起来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
但其实,这是雪浓最后的考验和他的抉择。
在昨晚的雪夜里,独孤一心已经开出了他的价码,现在,雪浓答应了。
至此,独孤一心获得了他来到长安以后的第一个帮手,大周青龙司七卫执刀使,雪浓。
“谢谢。”独孤一心说。
这时那个老掌柜又回来了,说是热水准备好了。
“谢谢你的热水。”独孤一心说着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独孤一心的伤势说重也不算重,说轻也不算轻,要是换成从前的他,哪怕是刀贴着心脏滑了过去,他仍然会死,因为从前他的身躯实在太脆弱了。
但是现在,他只是有点失血过多的虚弱和疲惫,并且,这种虚弱和疲惫随着他浸泡入热水中立刻开始消散,同时,他能感觉到他的伤口居然在愈合了。
那种他身体里若有若无的气,在快速地修复着他的躯壳。
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张开着,他舒服地呼出了一口气。
将放置在一旁的断月之光拿到了手上,虽然他从朔北城带来的大部分东西都因为昨夜的激动被烧毁在了被破坏的马车里,但是这一把断月之光他却是一直带在身上。
虽然天已经离去,这把刀可能已经失去了它的神力,但独孤一心依然牢牢紧握着它,因为这把刀改变了他的命运,而他也将拿着这一把刀继续斩开所有拦在他面前的东西。
抱着这把表面粗糙老旧不堪,实则细腻入骨的刀,独孤一心沉入了水中。
很久后,他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
皇帝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