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27)
从那家房地产公司签了合同回来后,看见陈耳东正对着那幅画儿凝视,画家告诉他,这是自己小学六年级那会儿画的,现在看来着实幼稚。不过,鉴于他小时候的作品很少保存下来,可以说绝无仅有,便一直没舍得把它扔掉。要说起来,那天陈耳东并没有和那位赵鄂谈多长时间。两人刚刚坐下没几分钟,画家的经纪人张文英就赶了来,赵鄂又抱歉地让陈耳东再等他一会儿,随即跑去另一间房子与那个上海人说话。由于看了那些画儿以后,陈耳东隐约地感到自己受到了某种启示,同时意识到自己需要完全换一个思路面对自己的问题,于是他起身离开了画室,准备向主人告辞。当看到画家正在为自己的全部作品的售价到底是550万,还是480万而跟经纪人激烈地讨价还价时,陈耳东没有进去打扰,在门厅里写了张简短的便条,便悄悄离开了赵氏寓所。陈耳东的第二次天津之行基本就是这样,至于他到底从画家赵鄂的那些充满玄虚的绘画作品里受到何种启示,并在其后一举侦破了他负责的这两起令人困惑的谋杀案,我想还是让你亲耳听他自己谈谈吧。“实际上,我是在第二次从天津返回北京的两天之后,才把一切想了个明白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理出头绪。“第二天一早,不到七点我就去了刑警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想着画家的那些古怪的画儿,一边再一次打开两起谋杀案的卷宗,一页页地翻看。一个小时后,梁子小胡前后脚走了进来,两个人各自拿出一张写了一串航空公司的名单,告诉我都没有找到习亚兰曾经回国的线索。大约10点钟,我接到110打来的电话,说在丽择桥长途汽车站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中一个,很像是被通缉的祝强。“20分钟后,我带着梁子小胡赶到了那儿,在一辆即将发车的长途大巴上,抓到了那个祝强及同伙。“回到刑警队,我们分别讯问了这两个小子。他们的口供完全一致。那天中午,找到了赵湘的新住处之后,二人当晚便再一次去他家逼他还钱。他们是10点50上的楼,与那个前警察周某一样,他们说,当时门也没锁,还开着一条缝,于是这两位门也没敲就进去了。那个祝强看见桌上有酒,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可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他的同伙儿就看见了躺在卫生间里的赵湘,二人随即落荒而逃……“正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其实这会儿我已经基本认定这两个小子不是凶手,之所以要抓他们是因为他们到过现场,是指望能从这俩嘴里了解到一些新的情况。我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不过还是得知,就在这俩刚进屋时,曾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有一个人从楼上下来,急急地跑了下去。“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这座楼的住户很少,而赵湘的那个单元只有三户,除了他自己,一户是住在二层的酒店女服务员,另一户在三层,是一对退休工人老两口。也就是说,六层没人住,显然这个人是凶手。“我推断──当祝强二人正在上楼时,凶手刚好离开赵湘的房间要下楼,听见有人上来,被堵在楼梯上的他只好跑上六层暂时躲避。我的这个推断完全正确,如果你看了凶手在被捕之后所交代的供词,就会发现它与事实几乎是丝毫不差。但这是后来,当时这一点对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对于这个人究竟是谁,我依然一无所知。“这天晚上,我再一次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意识到自己是睡不着了,我沮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像一个夜游神一样,在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儿子的屋子之间滞留、往返着。到了后半夜,我又一次去了我的小屋。再三犹豫,好不容易戒烟了的我还是打开抽屉,拿出那条一直没有舍得送人的‘精品中南海’。拆开了包装,点燃了一支后,我开始了对这两起谋杀案的最后一次苦思冥想。“鉴于那两本卷宗里的材料并不多,不过是几位当事人的询问笔录,分别由梁子、小胡写的案发经过,两份法医处的验尸报告和一些相关文件,我几乎已经全部背了下来,于是便回想着每一页上的内容,见过的每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当时的一些具体情形等等……“不知为什么,我的思绪又回到画家的那些令人费解的画儿上──那神情异样,看似钓鱼实则在怀恋女人的少年;那些由线条、颜色、构图、光线组成的解不开的绳索和无法攀援的楼梯;还有那些古怪的画家本人,和那些由他兄弟二人两张同样面孔组成的自画像;这一切,有时会无章无序地在一秒钟里,飞速旋转着在眼前一闪而过;有时又像电影中的一系列被定格的镜头,一帧帧地出现在脑海;最终,我的思绪停留在画家少年时期创作的,也是惟一被我看懂的那张‘并蒂莲’上,就是那一刻,我忽然就觉得眼前一亮……“那天早上,当我推开烟雾笼罩的小屋里的窗户,看到东方一缕红色的曙光之时,我不禁被自己做出的结论激动得一阵阵颤抖。“忘了是在哪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真正的艺术是有灵性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是深深地领悟到这一点。当然了,这时候我所意识到的真相还仅仅是我的推理,一些猜想和疑问还有待逐一找到证据或者核实,然而此刻我已经信心十足胜券在握,需要解决的只是若干具体问题罢了。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无论是猜想也好疑问也罢,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一次去见那位让我蒙受启发的画家,我深信,在他的帮助下,所有的疑问都会迎刃而解,随之我便会迅速抓到凶手。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