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嘉弦盯着他的眼睛,以确定他没有清醒,「你杀了,你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奸污了自己的嫂嫂,杀了公孙家七十八口人。」
公孙容抓着夏嘉弦的手松了又紧,终於放开,闭目躺了回去。
夏嘉弦以为他是又睡过去了,便想下床喝点水,谁知却听他的声音从背後传出,「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夏嘉弦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刚才难不成是他在试探自己?那现在岂不是要杀她灭口了?
夏嘉弦没穿鞋就跳下了床,跑了好几步才敢回头,却见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就那样看着,让夏嘉弦想起了悬崖上的鹰。
公孙容没有再说话,夏嘉弦自然也不敢再睡,她在桌子旁坐了半夜,他没有发烧致死,夏嘉弦自然是有些失望,只是总不能再表现出来,否则他不杀她,她都想自刎谢世了。
公孙容早上醒时,夏嘉弦已经颤颤巍巍地站在床边,手中端着他那件补好洗净的衣衫,他扫了夏嘉弦一眼,便拿了衣衫穿上,夏嘉弦这时才总算确定自己的脑袋保住了。
这件白色的衣衫绣了一枝红梅,看起来很是雅致,公孙容穿着这件衣服比那小倌馆的红牌小倌也差不了多少,其实夏嘉弦忘了告诉他,那红牌小倌的衣服上也是绣了这样一枝红梅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嘉弦又殷勤地将脸盆端给他,他面无表情地洗完,夏嘉弦又将做好的早饭端上桌,因为没有盐,夏嘉弦又不敢出去,只用了那碗咸酱萝卜当了作料,勉强能入口。
公孙容吃了一口菜,表情复杂只差哭出来,夏嘉弦急忙挟一口放进嘴里,虽然不是什麽美味,可也不致於难吃到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来吧。
夏嘉弦百思不得其解,却听他喟然长叹道:「这两个月总算吃到了一顿人饭。」
夏嘉弦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性命,然後伺机逃跑或者是找人抓公孙容,只是这两种方法实行的前提是自己不会再落入他的手中。
夏嘉弦又煎了药,後悔家里没有蒙汗药,否则就可以直接把他迷晕然後再去报官,只是不知道蒙汗药对他有没有用?
公孙容苦着脸喝完药,抬头看夏嘉弦,「你靠卖绣品生活?」
「小本生意,糊口都有些困难。」
「那你昨天没有去集市,今天也不去吗?」
夏嘉弦知道他是怕有人怀疑,只是去集市总比在家和他单独相处要安全,夏嘉弦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纯良些,「周围的商贩还是比较熟悉的,若是我连着几天不去,可能有人会来找。」
公孙容皱眉想了一会儿,最後勉为其难道:「那你就去集市吧。」
夏嘉弦强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死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那好吧。」
夏嘉弦迅速收拾了那些要卖的绣品,刚要推门出去的时候,一只手却按住了门,她以为他後悔了,谁知他却说:「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夏嘉弦宁愿他後悔了。
【第二章】
夏嘉弦单知道李媒婆说媒是一把能手,谁知道她说闲话也是一把好刷子,这样一来,即使夏嘉弦想嫁人想得挠墙,恐怕也嫁不出去了。
卖胭脂水粉的牛大哥本来对夏嘉弦还有点意思,可是从早晨到现在牛大哥像是被牛附了身,直对着她喷粗气,想来他也是听了李媒婆对夏嘉弦荒唐的描述,觉得实在是痴心错付。
夏嘉弦不怨他,只恨李媒婆,而若是说夏嘉弦恨李媒婆,不如说夏嘉弦更恨公孙容,可是公孙容竟安然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没有一点害了人该有的内疚感。
公孙容见夏嘉弦在看他,笑得极为灿烂,对面卖豆花的小诗姑娘因为看到了这个妖孽的笑容,竟然失神落魄地将柴禾扔进了豆花缸子里。
「如今这世道真的是看不下去眼呐,光天化日之下未婚的男女竟然眉来眼去,真是不知羞耻啊。」说话的这人是夏嘉弦摊子左边卖臭豆腐的王大婶,她给了夏嘉弦几个白眼,夏嘉弦看着甚是难受,但是她的臭豆腐熏得夏嘉弦更难受,其实夏嘉弦觉得之所以自己的绣品卖得慢,多半是因为这臭豆腐惹的祸。
公孙容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反而更加风骚,他眼角的笑纹又深了许多,「昨晚嘉弦真是比白天要有趣许多。」
他这句话说得隐晦暧昧,声音也不小,彷佛就是为了给别人听,让别人想的,夏嘉弦气得脸色发绿,偏偏自己又什麽都说不出,现在这种情况说什麽都是错。
公孙容并不放过夏嘉弦,竟还上前理了理她的头发,颇有些担心,「都怪容郎昨夜让你累到了。」
牛大哥的喷气声更大了,小诗姑娘又拿了一根柴禾扔进了豆花缸子里,王大婶一口吃了四块臭豆腐以示愤怒,夏嘉弦只能装傻发笑,笑得嘴都有些歪了,自己以後还要不要在这集市里摆摊了?不摆摊的话她要靠什麽生活?
公孙容深情款款地看着夏嘉弦,但是夏嘉弦嘴歪得实在让他无法看太久,於是只看了一会儿便转头去看旁边的王大婶。
那王大婶哪里见到过如此模样的人,在她眼里这种事都是夏嘉弦的不对,压根和这公子没有关系,见他看她,暂态就六神无主了,公孙容又对小诗姑娘笑了笑,那小诗姑娘立刻又捡了一根柴禾扔进了豆花缸里,公孙容还想用这招对付牛大哥,谁知牛大哥根本不看他,白白浪费了他那妖孽的脸。
夏嘉弦正在这郁闷得想吐血,街那边却开始骚乱,一看原来是那群衙役在巡街,那领头的衙役名叫江律,自来熟还极爱占小便宜。
江律走到夏嘉弦的摊子前停下,挑挑拣拣,将一条绣着喜鹊的丝帕收入怀中,十分无赖,「这丝帕送给怡红院的小红甚好,我代她谢谢你了。」
夏嘉弦嘴角抽了抽,「江大哥看得上随便拿。」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话间他又将一条绣着交颈鸳鸯的肚兜收进怀里。
江律每天巡街时都要顺走夏嘉弦几条帕子、肚兜,估计小红的衣柜都已经放不下了,夏嘉弦很多事还要仰仗这江律,自然送东西还要附带送上谄媚的笑容。
「他是谁?」
江律看着夏嘉弦背後,夏嘉弦觉得阴风阵阵,原来是公孙容站在身後,她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转头时已经满面笑容,「这是我表哥,容良。」
「你什麽时候有了一个表哥?」江律满脸戒备地看着公孙容。
公孙容却彷佛没感到他的戒备,拱了拱手,「在下容良,见过大人。」
江律大概是被这声大人叫舒服了,脸色立即变了变,装模作样地拱手回礼,「容公子客气,我和嘉弦一向交好,她的表哥那也就是我的表哥,大家都是自己人。」
江律说着还拍了拍公孙容的胸膛,夏嘉弦觉得现在不只是自己呕得想吐血,公孙容只怕也要被他拍得吐血了,夏嘉弦和江律真的不熟,真的,当然这个集市上除了夏嘉弦这样认为,别人都不太赞同她的想法。
王大婶此时已经回过神,恰好听到江律这样说,脸上立刻满是鄙夷,「有这样的女儿也难怪家里破败了,真是放荡啊,我一个老婆子都觉得臊得慌哟!」
江律撇了撇嘴,迈着八字步踱到王大婶的臭豆腐摊子前,蹭了两块臭豆腐吃,「春花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吗?」
春花是王大婶女儿,因为这姑娘比较贪吃,长得十分丰腴,加上又十分懒,如今已经十七八岁还没有成亲。
王大婶一听江律问春花的事,立刻就有了精神,「春花啊,春花昨天还念叨你呐,晚上去我家吃饭去吧?」
「不了,晚上县令要请我们这班兄弟喝酒,不能缺席。」
「那可不是,我们家春花可是好姑娘,只是从早到晚念叨你,你得空可得多上我家坐坐。」王大婶又给他添了两块臭豆腐,很是殷勤。
江律走了之後夏嘉弦才觉得後怕,若是刚才公孙容被认了出来後果不堪设想,县衙里这班衙役的功夫杀鸡都有些吃力,虽然现在公孙容受了伤,恐怕也捉不住他,这样她首当其冲地会成为公孙容的挡箭牌,若是这班衙役再不顾她的性命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