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这时候,沈琤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时辰不早了,妻子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他陪孩子玩了这么久,现在送回去,不让妻子看到,他不是亏了,他要留下儿子,让暮婵好好看看,他是一个多么慈爱的父亲。
想到这里,沈琤打消送儿子回去的念头,侧身躺在儿子身边等着娘子回来。
他让儿子抓着他的一节指头,然后上下小幅度的摇晃着:「你知不知道,你出生前,你爹我想过很多,甚至觉得你出生了,我有后了,会不会就瞻前顾后不敢拼搏了。但现在……嗯……你爹我反倒觉得浑身是干劲,恨不得立即就征服天下,然后全留给你。你祖父就给了你爹我定北藩镇,我若是也留给你这么点东西,多拿不出手。」
嵩儿松开父亲的手指,自己握着小拳头上下晃动,仿佛在给父亲鼓劲。
沈琤笑道:「你也想跟父亲上阵?行啊,但得骑马,你总不能穿开裆裤罢。」
嵩儿流着口水也张着嘴,跟着笑。
他给儿子擦净口水,往门外瞅了瞅:「你娘怎么还不回来?」百无聊赖的仰面躺在床上,将儿子放在自己胸口:「算了,咱们先睡一觉罢。」
他本是说说的,但儿子趴在他胸口,沉甸甸的暖呼呼的,他一时懒得动,等想动的时候,发现小家伙睡着了,他便也没法动了。干脆刚才拿过方才丢在一旁的《孙子兵法》继续翻看,他没看上两行,就发困了,将书盖子脸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暮婵从嵘王府回来,先去看孩子,被告知儿子由沈琤带走了。
一进屋,就见儿子趴在丈夫胸口,而丈夫则一手托着儿子的小屁股,两人都睡着的很沉。
她抿嘴笑,虽然不忍心打扰他们,但确实更想加入他们,于是她轻轻的走过去,挨着丈夫躺下,语气轻柔的道:「嵩儿真乖。」
沈琤这人,稍微有人靠近都能引发他的警觉,自从暮婵进门,他就醒了。
所以这会,他心里美滋滋的想,嘁,你也不看谁在哄孩子,孩子当然乖了。
这时就听她在他耳畔,笑道:「你也乖。」
……这是穿帮了?她知道自己醒着?沈琤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确认一下,但很快感觉到暮婵的手搂在他脖子上,头也挨着他的肩膀,似乎一起加入了「酣睡」当中。
……算了,这样很好。
沈琤笑,闭着眼睛想。
皇帝死了,局势变得很微妙,有个棘手的问题被摆到了大家面前:那就是本朝到底亡没亡。
这很难回答,若说亡了,国号还在用,一干皇亲国戚还都好好的活着,似乎只有皇帝一个倒霉鬼送了性命。
但说没说没亡,现在京城被定北军占领着,皇帝也驾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皇帝,还算国吗?
总得立个皇帝吧,不行的话,沈琤你自己当也行啊。
沈琤严词拒绝,皇帝是被泉南节度使杀掉的,现在我专心沉浸在失去皇帝的悲痛中,实在没别的心思再立皇帝。
老寿星邺王坐不住了,找嵘王商量,就算沈琤以后篡位,现在也该立个傀儡,这样,咱们的王朝在史书上还能多存几年,况且只有立了皇帝,外面那群狼子野心的节度使才会收敛一些,暂缓称帝的脚步。里子没了,面子总得要。否则咱们这帮皇亲国戚都活的好好的,国家就没了,实在丢人。
邺王还表示,他看皇帝的异母弟弟——汝王挺合适的,这孩子才十二岁,十分适合在当下的局势内做皇帝。本来皇帝还有一个弟弟恒王,但因为在蜀地被肃王拥立未成,丢了性命,汝王算是与驾崩的皇帝血缘最近的了宗亲了。
嵘王数了数最近这几年死掉的皇室宗亲,觉得这会把这小孩推上去太过残忍了,况且汝王一直身体不好,病怏怏的不知能活多久,于心不忍,所以并没同意邺王的建议,自然也没敢跟暮婵夫妻说过。
结果汝王不知打哪里听说可能要拥立他为新帝,竟然连夜惊惧,眼前一一飘过肃王、恒王、皇帝们等一干男性短命亲属的面孔,吓得旧疾复发,也随亲人们去了。
于是又有流言说是沈琤加害致死的。沈琤这一次反应很大,下令彻查谣言的源头,绝不放过一个造谣者,在强大的打击下,谣言很快消失了。
暮婵当然认为丈夫是被冤枉的,他这人受不得冤枉,所以反应激烈是正常的。但同时不禁心里闪过一丝怀疑,当初卢策海说丈夫谋杀皇帝的时候,他有这么大反应吗?嗯……似乎是有的吧,当时她正怀着孩子,就是有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劝自己,在心里将这个事情圆过去了。
沈琤因为汝王的事情扫兴了几天,就因为宝贝儿子的百岁酒席临近而重新精神抖索起来。所有定北军直接控制境内的官员,和依附沈琤的节度使纷纷派人上京祝贺,一时间京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暮婵见他弄了这么大的排场,不禁摇头笑,真是有了儿子不知道怎么显摆好了。
沈琤就是要显摆,要不是觉得嵩儿不适合抱出去见那么多外客,非得叫人用软榻抬着挨个从人群前走过,再由他自己介绍:这是我沈琤的儿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吧?
当然,这只能是个构想,没法真正实施,沈琤只能在脑海里畅想着过瘾。
嵩儿已经出生一百天了,他还想再昭告天下一遍:我沈琤这辈子有儿子了!
来庆贺的人身份庞杂,有沈琤直系麾下,也有效忠依附他的节度使,难免发生各种状况,沈琤下令严防死守,派人做好各种安全保障,早巡逻晚巡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力保京城的安全。
当然很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捣乱,毕竟沈琤已经做好了防备,这会来打京城,纯属自投罗网。
不能明着来,那就从暗处出手。
在离沈琤宅邸一条街相隔的一座院落里的偏房里,有三个人在屋角内挖土,屋内早被他们挖的一片狼藉,尘土遍地,挖出的土小山似的差不多将屋子堆满了,而地上露着一个仅能供一个人进出的地道入口。
「我说……郝窟头,咱们别挖了,挖了这么久,连街道都还没挖过呢,猴年马月能挖进沈琤宅邸啊?」从地道里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顺便刮了刮脚底的泥土:「你不是善于挖地道攻城才得到这个诨号的么?怎么我们听你的,挖掘起来却这么不顺?」
郝窟头心虚,总不能说他挖地道成名的地方,土质和京城不同:「就咱们三个人挖,当然慢了。」
郑本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可大人就派了咱们三个人来,总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街上找帮手吧,这地方算是离沈琤府邸最近的一处没人住的宅子了。谁知道走路没一炷香的时间,挖起来却这么要命。」
和郑本是两兄弟,乃是称霸西部的建庆节度使麾下的两个亲信,特意带着能挖地道的郝窟头上京来挖沈琤家墙角的。
可是谁知道京城的土地不好挖,容易塌,小心翼翼的挖了一个来月根本没进展,继续挖下去,估计沈琤的儿子都断奶也挖不到他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