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氏三姐妹(6)
项美丽以抒情的笔调回忆那些乘坐滑竿翻山越岭去见宋美龄的日子。
她描写一路上的风光,密林中的盘山小路,山谷中的草地,描写她如何享受轰炸间隙短暂的和平与静谧。
当轿夫们在旅途中停下来休息时,她甚至有心情在树荫下读“我从蒋夫人那里借来的《牛津短诗集》。
然后,顺着一道长长的石阶,来到宋美龄的山居小屋。
“我都忘了我来过多少次了。
夫人有时会抱怨在这个安全的山谷里,她都与世隔绝了。
在这里,她只能通过电话与外界联系。
她试着用将古诗译成英文的的方法来解闷”
在这样一种情境中,她们俩人的距离渐渐缩短。
项美丽觉得宋美龄身上那种矜持的冷漠感在消褪,她写道:像所有宋家姐妹的屋子,起居室的家居很舒适,它们消除了我对中式高背椅的恐惧。
在那间温馨的小卧室里,宋美龄请我尝她作的新品种柑橘酱。
在重庆时,她喜欢自制柑橘酱。
这里能搞到各种奇异的水果,其中有一种薄皮葡萄,我这辈子没见到过。
哪怕是在这种避难的日子里,在那夏日梦幻似的幽静中,夫人也改不了她紧张工作的习惯。
她身体不大好。
饱受偏头痛之苦。
自从1937年她与端纳在沪宁公路上遭车祸以后,她就一直被这种头痛病折磨。
香港有位按摩师为她治疗过,但效果不显著。
除此之外,她还有荨麻疹。
项美丽在非洲也得过荨麻疹,所以她与宋美龄正所谓是同病相怜,她们在这方面也找到共同语言。
宋美龄渐渐打消对项美丽的采访和写作的戒心。
她不再把项美丽只当作一位采访者,她像手艺人对待同行似的,也跟这位作家交流写作和读书心得。
我不会在我的书里写到那些,但我觉得,在那些下午,她也跟我一样很开心。
那是些放松的时光,无忧无虑。
我们只谈伦理和文学,不谈政治。
我们信口开河,象两个天真睦睦的小女生。
那真是好!
她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宋美龄晚年隐居美国。
所以在宋美龄晚年,人们又跟她谈起写作传记的事,她想到的第一人选就是项美丽。
不过那本书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写成。
当然,在三姐妹中,项美丽最爱的一位还是一直都热心关照她的大姐宋霭龄。
她不仅爱她,而且也跟她的妹妹们一样,对她的意见言听计从。
第二次去重庆,本来她只打算停留一个月,就跟宋霭龄和宋庆龄一道回香港,在香港完成她的书,就因为临行时宋霭龄的一句话,让她不顾严酷的环境留了下来:“我改变了主意,我觉得你最好留在这里”
孔夫人道,“在这里没有香港那么多会让你分心的事,你会写得更快。
我妹妹蒋夫人答应,她会更加支持你的写作。
现在她比较有时间。
就留在这里写完你的书吧!
祝你成功,然后开始新生活”
“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我衷心地说。
“我很抱歉,”
她说,“我又干涉你了。
但我相信这样做对你最好”
“也对我的新生活最好”
我说,“别担心,我会开始我的新生活的”
“但愿如此”
孔夫人说,口气有点犹豫。
此时此刻,宋霭龄难道预料到了项美丽这样的女子不会安于循规蹈矩的日常生活?甚至,她都预料到了一年之后项美丽与查尔斯之间那场倾城之恋吗?那一次,由于项美丽在查尔斯还没离婚的情况下公然怀上了他的孩子,比她的上海之恋更为惊世骇俗。
但当项美丽的一些朋友都因为这场爱情与她绝交时,宋霭龄仍然站在她这一边。
项美丽后来深情地回忆当她陪着宋霭龄在香港海边游车河,她告诉宋霭龄她与查尔斯的情事时,宋霭龄的反应:她的反应是典型的。
她沉默了片刻。
当时我正紧握住她的手。
我真怕她会给我一巴掌。
但她只是直视着司机的后脑勺。
突然,她吃吃一笑,象个小女孩似的吃吃地一笑:“我妹妹又要骂我了”
她说。
然后她开始责备我,温和地,以一个基督徒和正统妻子的立场责骂我。
她告诉我,当人们说我不是个好女孩时,她总是为我辨护。
接着她陷入深深的沉思。
我打断她的沉思道:“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别再来往吧,你不觉得做我的朋友会让你尴尬吗?”
不,她说她不这么认为。
她才不管那些。
她开始给我一些医学上的建议:我应当大量喝一种特别的茶,我必须试着信教,她说,没有上帝的帮助生不出孩子的。
还有,查尔斯的妻子有可能同意离婚吗?我们一路上就讨论着这些伤脑筋的问题,直到回家。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是勃然大怒,或是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我该怎么办。
但当然,她永远是慈爱的。
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地送来一封鼓励的信,或是送来一些滋补身体的食物。
无论如何,《宋氏姐妹》1941年在美国如期出版。
这是第一本有关宋氏姐妹的书,当即成为畅销书,1970年再版。
根室的预测成了事实。
邵洵美的预测也成了事实,这本书令项美丽一举成名,也让她从此可以靠写作为生。
出版过六本书、并在《纽约客》上写专栏达十年之久的项美丽,至此,才令美国读者对她刮目相看。
不过,她与邵洵美的爱情,却因这本书走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