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养乡间(6)
“什么?贻笑天下,谁敢!”天元皇帝右手一拍桌案,冷笑道:“朝堂上下无人对此事有异议,依朕看来,惟有你才是目无纲纪,胆大妄为,竟敢当面耻笑朕!”杨皇后依然神情若定,款款说道:“臣妾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冒犯上之罪斗胆进谏,还望陛下三思。”“大胆!贱妇,反了不成!”天元皇帝已是恼羞成怒,向殿外大声吼道:“来人,拖出去杖背一百二十!”可怜那娇小羸弱的皇后之身,怎能消受得起那一顿乱棒毒打呢。杖责下来,杨皇后的脊背已是皮开肉绽。只见她趴在地上,脊背起伏,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喘息。宇文贇一声狞笑,吩咐宦官:“将她抬往后宫,请太医治疗。”说罢,抬脚走去。“陛下!”宇文贇一愣,回头看去,只见杨皇后双臂撑地,竟颤颤微微地爬起来。虽然说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语气却依然是那么坚定:“陛下,请再听臣妾一句话。陛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增立皇后一事万不可为!”杨皇后的语音刚落,天元皇帝的脸便是一块铁青,他简直就要气疯了,一时竟气得语塞,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言词来斥骂这位天元大皇后。他绕着趴伏在地上的杨皇后转了两圈,然后朝身边的宦官捶首顿足地怒吼道:“将这个贱妇拖入别宫,赐她自尽!”宇文贇吼罢就朝殿外拂袖而去。可未出殿门,又回转身来,咬牙切齿,恶狠狠对杨皇后说:“朕今日先杀了你,改日再诛杀你们全家!”说完,才在内侍宦官的簇拥下出了殿门,径直朝尉迟氏的寝宫奔去。这时,内史郑译正巧有要事面奏天元皇帝,还未走到殿前,就远远看到宇文贇怒气冲冲地朝后宫走去。郑译熟知天元皇帝的脾气,料想又有什么事发生。及至进殿,只见几位宦官正在往外搀扶天元大皇后,他更是吃了一惊。宦官中一位曾做过郑译的随侍,颇有私交,便对郑译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及原委。郑译听罢,脸上已失去了颜色。当下将那位宦官拉到一旁,轻声密嘱一番:“快将皇后搀入别宫,请太医诊治。赐死一事暂且拖延一下。请诸公放心,所有责任皆由老夫一人承担,决不会连累你们。”这几位宦官本就非常同情杨皇后,只是苦于爱莫能助。一听郑译这番话,自然是点头应诺。郑译转身而去,急急忙忙奔向自己府上。郑译怎能不焦急万分呢?他与皇后杨丽华的父亲、随国公杨坚少时同窗,现又同朝为臣,平素二人结谊甚深,不分彼此。现在遇上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郑译岂能坐视不管!郑译回到府里,疾书便笺一封,交给一个心腹侍卫,令骑快马飞奔隋国公府,将宫中发生的事情报与杨坚及夫人独孤氏知晓。杨坚除了在书房呆坐以外,唯一能倾诉的就是自己的夫人独孤氏。这独孤氏就是杨忠的上司、鲜卑大将独孤信的女儿。杨忠与独孤信乃生死之交,友谊甚深,独孤信就将自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杨忠的儿子杨坚。而独孤信的长女则是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独孤氏嫁给杨坚的时候年仅十四岁。鲜卑族有夫人参政的传统,因而无论是国事家事,独孤氏都经常与杨坚商讨,出出计谋。此时,窗外随着微风摇曳的柳条,送来了阵阵嫩绿的清香。庭院里的月季花已经突出了骨朵,地上的野草也发出了嫩叶。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山川原野又开始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而唯有宇文氏治下的国家,却在日夜不息的歌舞中,一天天显露出衰败的颓势。杨坚望着窗外的景象,禁不住又是一阵悲叹。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是夫人独狐氏,只见她行色匆匆,满脸的惶恐之色。杨坚忙起身问道:“夫人,何事如此慌张?”独孤氏气喘吁吁,一时间难以平定下来,只将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杨坚,说:“内史郑译……”杨坚明白是郑译差人送来的,急忙展开一看,失声叫道:“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这时独孤氏已悄悄平定了喘息,对杨坚说:“夫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赶紧想办法救女儿的命。千万不能乱了方寸!”杨坚与独孤氏毕竟是久居朝中,对皇宫里的政治斗争,相互之间的倾扎的事情看得多了,很快就从惊恐之中镇定了下来。只见杨坚眉宇紧锁,倒背双手,在屋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果断地对独孤氏说:“此事还是由夫人出面为好。”独孤氏一怔:“为什么?”杨坚胸有成竹地说:“那天元皇帝尽管无道,但毕竟年轻,他总不至于跟一位老夫人计较而一点情面不给吧,更何况你是他的岳母。再者,妇道之言,也不会引起他的猜忌疑心,夫人只管多讲些陪罪的话、好听的话就是了。而我身为朝廷重臣,如果为此事去朝见那天元皇帝,似有挟迫之意,难免引起他的猜疑之心。万一言语稍为不慎,他又会疑忌有谋反之心。这样就会事与愿违,不仅救不了女儿,弄不好就会遭到与杞国公同样的命运!夫人,你看是不是这样?”独孤夫人听罢,连连点头称是,也顾不得再多说什么,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吩咐家人备车,匆匆忙忙奔往宫中面见天元皇帝去了。事实证明,杨坚让夫人出面求情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天元皇帝开恩,没有跟独孤氏过多的计较,免去了皇后一死。独孤氏千恩万谢放心地离开了皇宫,可是天元皇帝却因此落下了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