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谅我不记得忘记(2)
然而第二天刺激的灯火里,她又嘲笑自己的所谓狷介。她想,总有一天,这些让人疲惫的心事,都会过去的吧。一切苦痛都会过去。她这样告诉自己,以这样的信念继续活着。大三上学期快要结束时,韩九月和陈苔藓各挨了一个处分。那天,韩九月到食堂吃饭,有个女生被人碰撞,手中一碗牛肉汤悉数泼到她的白外套上。韩九月怒目而视,期待那女生赔礼道歉。若那样,也就罢了。孰料该女生十分凶悍,不但不道歉,反而盛气凌人地说:“怎么,你还盼着我说对不起?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其实韩九月知道,她是副校长的女儿,一时无话,径直去买饭。可后来越想越气,买了一碗牛肉汤,站到那女生身边,喝下两口,自言自语道:“真难喝。”接着把牛肉汤往那女生身上淋去,从头到脚,滚烫的汤,淋了她一身。然后甩了碗,扬长而去。那女生很生气,冲到寝室来。正巧刘莲到洗漱楼洗脸去了,门虚掩着,她径直闯进去,抓住一只热水瓶,直接扔到窗下,砰,又扔掉桌上的口杯,砰砰,还觉得不解恨,环视了一圈,也不管是谁的被子,抓起来随手扔了下去。被子是陈苔藓的,这一幕刚好被踢完球回寝室喝水的她当场撞见。她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女生的衣领:“你干吗?”刘莲端着脸盆进来了,看到这架势,赶紧打电话到何漫山寝室,让他的室友找到他,她知道韩九月肯定和他在一起。韩九月也赶回来了,怒道:“你别以为有后台就横,有种就直接给我说清楚,趁我们不在就砸,算什么呀!”刘莲下楼抱回被子。女子顶撞韩九月:“你以为我不敢说吗?你家里穷,靠风骚得到何漫山,又得到老师的宠爱,你凭什么你?”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料到虽然自己人单力薄,对方也不敢怎么样,她又继续洋洋得意道,“别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我可怜你!”她的气势很盛,一个耳光扇过来。韩九月往旁边一闪。没待她还手,陈苔藓就窜到女子面前:“你找死?”那女生一愣,张口闭口骂出非常不堪的市井俚语。陈苔藓脸色一沉:“我最恨别人骂我妈了!”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独自一人辛苦将三个女儿拉扯大,她很爱妈妈。她双手掐住那女生,手在用力,用力,那女子脸色通红,不断咳嗽。围观的女孩子中有人鼓掌。很多人都看不惯这极为骄横的副校长之女。也有人来劝架,拉开陈苔藓:“别玩出人命啦!”女生挣脱了,用手指着陈苔藓,气得直哆嗦:“等着吧,有你好受的!”又看着韩九月,“还有你!”韩九月看看她,在她身边转来转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哎!我觉得好奇怪哦,我们风度翩翩的副校长,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女儿?”女生一跺脚:“我回去就对我爸说!我就不信……”陈苔藓说:“我怕死了,你要我眼泪汪汪地求你吗?”把脸凑到女子面前,“我跪下来好不?”女生不屑地道:“我就不信你不怕受处分!”陈苔藓哈哈笑:“告诉你,我已经有前科了,不新鲜。”她向门外走去,边走边抽烟,“真他妈的傻逼。”她越走越快,大口抽着烟,发现有人看着她,瞪回去,“看什么看?真他妈的烦!”那女生也走了。刘莲找到何漫山,韩九月被他拉出去散心。寝室里又恢复了清净。刘莲坐在床上看江淮的信。大三开学第一天,她就收到了他的来信,一看邮戳,是他毕业离校那天寄出的。没两天她就放了暑假,直到现在才收到。信里极尽深情,他说她是直取人心的女孩,她的文章他都看过。他说,他珍惜她,因此不愿意给她带来哪怕一丝伤害,因此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在信中他说,给你写信,只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心。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们只能在文字中相恋,我将化做字符,闪烁于你游离的指间,揣测你美丽的不欲人知的心事……我们缘结在来世。今生,我想把握的,是另一重天。署名是翊君。他是喜欢她的。可这又有什么用。他要的,不是她。自从江淮离校后,刘莲就退出了文学社,不再参加学校里任何活动。其时她不过只是大二的女生,功课很棒,常常拿到一等奖学金,是校园里出名的女孩,非常特立独行。大三了,很多夜晚,她都会去操场上沿跑道来回地走,抬头看满天繁星流动,轻轻唱着《海上花》。反反复复地唱那几句:睡梦成真,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残留水纹,空留遗恨,愿只愿他生,昨日的身影能相随,永生永世不离分。好像主席台上,仍有他的身影。他在晾衣服,唱着歌,呼朋引伴出去喝酒;好像他仍在她的身边,未有稍离。校园里起起落落的,盛开着一场又一场玫瑰故事。逢了周末,很多女孩都会打扮整齐地去学校的大舞池跳舞,年轻,新鲜。刘莲从来不去,她总想起江淮的笑颜,默默地对自己说,曾经沧海。然后打开一本习题集,做一道又一道艰深的习题。她的专业需要集中心力来应付。其实并不见得有多么热爱学习,这样子用功,无非也只是找不到其他事情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