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谅我不记得忘记(4)
回寝室后,对室友讲起,刘莲说:“她也是个可怜人。”陈苔藓道:“那也不该在阿九面前发作。”韩九月笑道:“除了长相不错,会弹吉他唱歌,我还真不觉得何漫山有什么好的。”陈苔藓白了她一眼,叹道:“阿九,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也觉得他不错?”“是啊,非要说点坏话的话,我认为他太多才多艺了,让人自卑,太伤自尊了。”陈苔藓转着手上的戒指,笑着说。刘莲又想起了江淮。那何尝不是个才气十足的人?可那又如何。对她来说,他太遥远了,就像是一个梦,斯佳丽的阿希礼。正聊着,林蓼蓝回来了,看到她们都在,笑了:“我刚发工资了,走,请你们吃饭。”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天空蔚蓝,街道上的行人甚少。她们找了一家酒吧喝酒,才下午四五点钟,里面只有两三个客人,空调很暖,叫人想要昏睡。大家吃得很尽兴,嬉笑不断。刘莲要了一杯咖啡,陈苔藓说:“我这人最怕吃苦了,比如药,喝咖啡也是,一定要加好多好多糖,直到喝起来像糖浆。我承认这样比较没品位,算了,喝酒好了。”喝到后来,韩九月干脆坐到桌子上和陈苔藓拼酒,她穿着黑色紧身毛衣,大红荷叶边的裙子,头发盘起来,塞在帽子里,觉得有点儿热,把帽子一摘,头一甩,长发倾泻而下。陈苔藓递一支烟给她,她头伸过去,用嘴接住,苔藓给她点燃,她嫣然一笑,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像个风情万种的女特务。她是个那么大情大性的人,如烈火,如海浪,活泼地站着,嚣张地爱着,是阳光下怒放的花。旁边那桌人朝这边看,有个男人过来打招呼,拉开凳子,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手就伸过来了,想抬韩九月的下巴。韩九月跳下桌子,搂住陈苔藓,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一下,回头对男人说:“那得看我的爱人同不同意了。”男人的面色刹那间凝住。反应过来后他连道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仓皇离开。陈苔藓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两人对视,似是柔情万千。她的头发又乱得一团糟,其状十分愤怒。她不知道韩九月喜欢她,韩九月也不知道她喜欢何漫山。可此刻,她们的角色是情侣。那桌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过来。离开酒吧的时候外面竟下起了雨,这个城市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叫人措手不及。叫了一辆的士坐上去。车开得飞快,哗地溅起一路泥水。路灯在身后飞驰,前方夜色温柔。司机不说话,开了音乐,是齐秦的老歌《花祭》,声音清亮,曲调伤感,仿佛有一段倾城之恋,遗失在那光阴的小城,回想起来满心惆怅,听得人心里难过。回寝室时看到楼下的电话亭旁边积了几个大大的水坑。一个女孩子在水坑旁边光着脚蹲着,边哭边拨水。哭一声拨一下,左一下右一下。大家就叹气:又一个为情所伤的了。之后第二天,林蓼蓝去电台上班,她依然喜欢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那里有清寒的风,她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那些风穿透皮肤和身体的瞬间,窒息而激烈。下班后,她独自逛街,一间一间的店铺看过去,并不买什么东西。这样的时候,她经常觉得有些恍惚,脑海里企图拼凑一些完美的意象:荒草凄凄,露天候车站,屋顶是灰白色的,很广很阔,没有来处,不需要归途,一直走。一直一直一直走,走到地老天荒。刘莲曾经让林蓼蓝讲起康定小城,她就说了:“我们那儿啊,有雪山,有草地,塔公草原……你知道塔公的意思吗?”刘莲摇头。“在藏语里,塔公就是佛喜欢的地方。塔公寺很美,有通透的鼓声响彻天际,草原铺展到很远,一望无涯。我们可以喝马奶茶,坐在草地上聊天。”她乐意沿着春天走向夏季,顺着来路走向归途。林蓼蓝说:“我毕业后就会回到那个世外桃源的地方,修一只小木屋,穿布鞋,粗布褂子,屋后辟菜园,左边打井右边种向日葵,屋前栽上成排的石榴树,红彤彤的,等成熟了就摘下来分给邻居们,一个可以吃上一天,满手汁水。”那是她的理想之国。这样纯净的念头在如今的社会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只适合暂时歇息的小住而已。但她是沉静的人,禀性里有太多与世无争的成分,正是与康定小城相宜的。一千七百多年前,有个叫张翰的人看到洛阳秋风渐起,忽然想念家乡的莼菜和鲈鱼,于是就回家了,他不要做官了,他只要回家去,家里有他爱吃的菜肴。林蓼蓝很想能够和张翰说说话,当她觉得这个人生时常没劲的时候。她说:“我是学建筑的嘛,又看过《易经》,懂风水,我打算选一处前海后山的地,也就是左青龙,右白虎,风水里最好的地方。盖个房子,拿锄头耕地,上山砍柴,好不好?”刘莲说:“好。”又补充道,“担着满满两桶水,在山路上健步如飞。到时候我、阿九、苔藓,到你们家做客去!”说着说着,恨不得有支神笔马良的笔,唰唰两下就完成,房子好了,菜园绿了,石榴开花了,草长莺飞,树木苍绿,地里的西瓜藤长势喜人,窗户上的雕花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