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往了几回,林府的门房早就记住了她,少爷说过不用通报,所以他连拦都没拦就让许云歌进了门。
林府很大,她来了几回也没走完,但楚翊的书房在哪还是知道的,抬脚就往东边的院子走。
可是楚翊并不在书房,从负责打扫的小丫鬟那里得知楚翊正在前厅吃饭,许云歌哑然失笑,自己心急,睡醒後连饭也没吃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居然忘了别人也要吃饭。
她在书房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我在这等你们少爷,可以吗?」
丫鬟在书房服侍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少爷对这位许掌柜看重得很,但仍是不敢作主,「许掌柜您在这等等,我去禀告少爷。」
听说许云歌来了,楚翊放下手里的碗筷,示意自己吃饱了便起身离开。
吕盈盈当着他的面不敢发作,等到人走了以後,气哼哼地摔了碗,吓得丫鬟连收拾也不敢。
这也难怪,平时她都是在自己的小院用饭,这回好不容易赶上林老爷百日才能和楚翊同桌,结果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打断了,教她怎能不恨。
「盈盈表姊莫生气。」桌上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说道:「你是咱家里的人,谁惹你不开心,只管教训就是。」
「那你说怎麽办?」吕盈盈是不大喜欢同林家庶出的小姐们打交道的,在她看来那是拉低自己身分的做法,可如今却也顾不得那麽多,楚翊同许云歌越走越近,她又不能长期待在安阳,真是愁煞她也。
少女唤作林可悦,是一个偏房小妾所生,这妾侍是林老爷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在他生前很是得宠,可惜费尽心力都没能爬上正房夫人的位置,楚翊接管林家之後,把一众妾侍、庶女、奴仆都打发了出去,其中就有林可悦的娘亲。
林可悦排行第五,是林家最小的一个姑娘,因为还未及笄,按律法不能出嫁,但楚翊已经给她寻好了人家,连文定都过了,只待她年龄一到就送嫁成婚。
以前家里,谁不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五小姐,如今那些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巨大的落差感以及命运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屈辱感,让林可悦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心里颇为怨恨,心里总想着给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找些不自在。
平日里林可悦连门都出不了,自然是没什麽机会的,可现在有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觉得不做点什麽都对不住自己。
这边两人还在细细谋划,那边许云歌刚喝了一杯茶的工夫就见着了楚翊的人影。
「这麽快就吃完了?」她搁下手中的杯子,笑问道。
楚翊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砚台很有眼色地立刻添了茶水,「这不是听说你来了,想着先把你的心头大事解决了再说。」
若说酒坊起火这事许云歌没受一点影响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向来心思细腻,又要顾着众人的情绪,才没显露出来。
程三虎被关在林府的柴房里,手脚都被捆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刻正蜷着身子靠着墙角睡觉,看管他的下人踢了他一脚,他才悠悠醒转过来,见到许云歌的第一反应便是求饶,「云歌,三叔错了,是三叔被鬼迷了心窍,下回绝对不会了,你就原谅三叔这一回,别把三叔送到衙门去。」
程三虎刚开始还不明白,自己明明都隐藏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露馅了,被人抓了个正着?他昨天晚上吓得半死,以为那些人立时就要将他送官,结果没想到是把他绑到了这里。
虽然经常不着家,可村中大户楚家的少爷他还是认识的,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楚家的小子和顾家的寡妇有一腿,设了个局等着他往里跳呢。
见许云歌不为所动,程三虎咬咬牙,「你跟楚少爷的事,三叔绝对不会乱说的,你就放心吧,看在小远的分上,这事就算了。」
许云歌忍不住想啐他一脸唾沫,他这样的说法到了公堂上说不定会反咬他们一口,说撞见了二人私相授受,结果诬陷他偷盗,毕竟这个时代虽然不干涉寡妇改嫁,但如果与人有私情那可算是件毁名声的大事。
想到这里,许云歌不禁冷笑一声,程三虎哪里是求饶,明显是用这事在威胁她呢,「我说三叔,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和楚翊有瓜葛的?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若这麽说,我还说我家酒坊那把火是你放的。」
她这话原本就是在诈程三虎,果不其然他眼中满是惊惧之色,「我我我……」他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三叔,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那晚大全哥全都看见了,都是一个村的怎麽会认不出你来,没报官全都是看在小远的分上,也知道这事不是你想的主意,都说虎毒不食子,小远和婶婶都在我家住着,你放火也不能烧他们是吧。」许云歌终於想明白为什麽王大全说铺子同後院里搁的酒全被搬到别处去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想抓的就是让你这麽干的人,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想害我,我保证不追究这个事。」
其实许云歌还有另一番考量,都是一个村里的,如果这事闹大了,且不说两家脸面上都过不去,就是村里那些碎嘴的,如果宣传出去,她以後的生意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程三虎哪里肯说,他被追债追得怕了,好不容易有人替他还了债,还给了他一笔银钱,他自然是不愿再去过苦哈哈的日子,更何况那人还威胁他,若是这事给人知道了,他这後半辈子就甭想安生了。
「看不出来三叔还是条血性汉子。」见他眼睛滴溜滴溜地打转,许云歌嗤笑一声,使出杀手鐧,「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报官了,毕竟我损失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听说这大牢里的刑罚可多得很,专门教人说真话,若是三叔不怕这皮肉之苦,那我也没什麽好说的。」
衙门的厉害程三虎自然是听说过的,且不说那喜欢抽打虐待犯人的牢头,就是吃不饱饭这一样就够人受的,他低着头想了半晌,可还是没说话,他是怕官府衙门,但是他更怕的是那要卸胳膊断腿抵利钱的人。
他有所松动的表情哪里逃得过楚翊的眼睛,趁机加了把火,「安阳城的太守苏大人是我和顾知航昔日的同窗,若是他晓得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有几条命用来抵?」虽然抹黑了苏寒的名声,但这话的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
程三虎终於开了口,「我又没杀人伤人,顶多判上几年了不得。」
许云歌笑了声,「是吗?你说没想杀人谁知道呢,三叔你可想好了,这纵火伤人、窃取财物可不是一两年能出来的,到时候恐怕连小远成婚都见不着,你愿意替别人担这个罪我管不着,不过我铺子的损失总是要人来赔的,欠钱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这回程三虎彻底蔫了,他对程远这根独苗还是很在乎的,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债台高筑的窘境,他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被人追债,有家不能回的日子。
「是个老头,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小远和我家那口子在你那做活的事,还知道我欠了一屁股债,找到我说可以帮我还债,只要我把你那酿酒的秘方给弄到手,我问了好几回,小远和他娘都说不晓得,放火是那人给我出的主意,说是你没了铺子肯定得回去,要不就卖方子,要不就还得酿酒,我盯着就成。」
许云歌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得罪过上了年纪的人,难不成是有人看着她赚钱眼红?可除了魏尧他们,自己酿酒也没挡着别人的道啊……
楚翊看出她眼底的疑问,分析道:「若是雇人做这种事,幕後主使不会轻易露面,只怕那老头也是个递话的。」
她低着头想了半晌,刚想出个主意却同楚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知道他也有办法了,便道:「先说来听听。」
两人的法子差不多,放长线钓大鱼。
「三叔,我不追究这事,但这钱要嘛你来赔,要嘛就帮我找到那个老头。」许云歌示意楚翊让下人给程三虎松绑,「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这样吧,也不用你做什麽,你就把昨个从我这拿走的方子给那老头,後边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程三虎还想假意斟酌趁机捞点好处,被楚翊冷眼一扫,立刻就打消了那点小心思,连忙点头答应。
据程三虎说,那老头告诉他,若是有事找他就到城外东郊的城隍庙,那地方许云歌是知道的,安阳城是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原先的城门在几十年前整修的时候就封了,所以东郊的庙宇就废弃了,根本没人去那,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