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面的状词是许云歌跟楚翊商量过後,字斟句酌写出来的。
马郡尉扫了诉状一眼,心里不住的埋怨马氏给他招来的这桩祸事,就算当初跟顾铮做同僚时有些过节,但他死了都快十年了,而他却步步高升,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
想通了这一点,马郡尉直接道:「我且派人去通传顾氏族长,许掌柜可在後堂稍等,等人来齐了,本官再开堂审理此案。」
太守衙门占地面积虽大,但拢共只有三进,最前面是大堂,後头朝南的房间是官员们处理公务的地方,东边是衙役们休息的地方,西边是太守的书房,两侧耳房用於平常换衣和搁置案件卷宗,最後头是库房,贮存着粮食、铁器、甚至银两等物品,二进西侧有个小门,出去就是安阳太守的宅邸。
许云歌同相熟的衙役打了个招呼,就去了苏寒家。
姚氏坐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出神,丫鬟抱着苏闻在一旁,苏闻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姚氏像是没听见似的,搏不到娘亲注意力的苏闻不干了,手脚并用的想从丫鬟怀里挣脱出来,可人小力气也小,一番抗争根本没用,小人儿终於哇哇大哭,丫鬟手忙脚乱的去哄。
许云歌进门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快步走到跟前,弯着身子掏出手帕给苏闻擦眼泪,丫鬟识得她,腾不出手行礼,打招呼道:「许掌柜今儿怎麽来了,我家夫人她……」
刚才一进门许云歌就觉得不对劲,家里仆役少得可怜,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她都走到二门了,居然没人拦她,姚氏这副样子明显心里有事。
她从丫鬟怀里抱过苏闻,走到姚氏跟前,「客人来了也不招呼,苏夫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
姚氏闻言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也不答话,好像精神全溜走了,直到看见苏闻红肿的眼睛,她才动了动,「你怎麽来了?」
把苏闻递给他亲娘,许云歌不客气地坐下来,还伸手从碟子里拿了块云糕,「你还不知道吧,前两天有人去衙门把我告了,我今儿也是来告状的,不过还没开堂,所以来你这坐坐。」
姚氏几乎不怎麽出门,对於街上的流言自是不清楚的,她对许云歌的事业不感兴趣,抱着孩子没一会儿工夫眼泪又流下来了。
许云歌郁闷,她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可没想会碰上这种事啊,「你这是什麽个意思,不会是见了我生气吧?」
姚氏哭起来没什麽声,苏闻伸着小手给她抹眼泪,结果她哭得更凶了,但许云歌的话到底还是入了耳,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夫君怕是要……怕是要娶妻了。」
啊?许云歌诧异,姚氏说的是娶妻,不是纳妾。
还没等她问个清楚,结果姚氏又抛了枚重磅炸弹,「我又有了身孕,两个月了,他还不知道。」
姚氏也不清楚自己为什麽要跟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说这些话,大概是因为心里憋得久了吧,打从她接到父兄的来信,苏寒又急匆匆地离开安阳,加之诊出身孕,她被心里的那份不安折磨得日夜难受,不能安寝,这半个月下来人消瘦了许多。
「这怎麽回事?」许云歌话音很轻,其实这件事本同她没什麽关系,可遇上了,不能不问一句。
姚氏终於停止了哭泣,把苏闻交给丫鬟带走,才说道:「皇帝要把嘉禾郡主赐婚给夫君,我、我害怕……」
许云歌闻言笑了,古代女子以夫为天,难怪姚氏如此伤心惊慌,「夫人莫急,你觉得苏大人是会背信弃义,休妻另娶的人吗?」
「夫君他当然不是,可……」姚氏急忙为自己丈夫辩白,「可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啊。」
「如今诏令尚未下,事情还未成定局,你也不必心慌。」许云歌对朝廷大事算不上了解,但常识还是知道的,「再说了,你伤心有什麽用,如果苏寒真要娶妻,那你根本不必为他伤心,如果他不是,那你不就是为难自己个儿吗。
苏大人现如今外出未归,你照顾好自己、闻哥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说句不中听的,即便是有这麽一遭事,闻哥儿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冲着嫡长子的名头,苏家长辈们都会给你作主的。」
经许云歌这麽一说,姚氏的心终於安稳下来,她还想拉着许云歌说会儿话,结果衙门的人禀报说郡尉大人要开堂,请许掌柜过去。
闻言许云歌便起身告辞,「放心吧,叫我看这事情八成作不了数,你家里人也是担心才写信告诉你,我回头有空给你问问公主,也好教你放心。」
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许云歌从前街绕回太守府的衙门,大堂上顾家的人来了不少,还有从清河村赶来看热闹的。
马郡尉敲了惊堂木,说完开场白,顾柏就立刻跪下喊冤,「小老儿冤枉,这入族谱一事须得开祠堂告知祖宗,可顾铮家里的男丁就余下小轩,当时他年龄还小,小老儿就想着迟个一两年也不妨事,并非故意,还请大人明鉴。
至於上回宗族里的人状告顾许氏的事情,小老儿并不知情,後来听村里人说了,已经告诫诸位族人,让他们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小老儿身为顾氏族长,没处理好宗族事务,还劳烦大人为我们操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如果侄孙媳妇不满,小老儿甘受惩罚。」
许云歌心里啐了一口,七叔公倒是聪明,平日里不露面,坏事全让别人做了,出了事有的是人背黑锅,说辞还句句有理,自己要是敢点头让他受罚,且不说这顾家人得如何恨自己,就是安阳城里的传言恐怕也得转个方向了。
「七叔公言重了,我原先不晓得是这麽回事,七叔公要是早说,也不会有这麽一出。」许云歌笑着,「我还以为是族里有人盯上我那酿酒的差事,三不五时去我那坐一坐,银子我倒是有,只怕现下送过去,有些人没法子消受。」
顾柏讪笑道:「哪能,咱们家都是些乡下人,好奇罢了,他们连安阳都没出过,酿什麽贡酒,不是笑掉大牙吗。」
这位顾氏族长可是聪明人,能屈能伸得很,要不怎麽会挤掉前面数位兄长坐上族长的位子,那日一状没告成,马氏又跑到家里来打听,他立刻就觉得不对劲,让人去安阳城打听,才晓得许云歌不仅同公主殿下有些交情,在太守府、老相爷那都是有些脸面的,便立刻藉老三家媳妇吴氏的嘴警告众人,不许再提许云歌的事,更不要去他们那酒坊闹事。
结果好不容易安抚了自家人,衙门的传令就到了,一路上顾柏都在想着怎麽样才能把自己撇清。
许云歌对顾柏的话语表示赞同,七叔公知情知趣,懂得明哲保身,她也不能白白浪费了他这一番心思,随即转身对马郡尉道:「我七叔公年龄大了,还请大人体谅,莫要降罪於他。」
顾家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忙扶着顾柏起身。
「今日的案子虽然已了,但前些天顾家人状告我实属诬陷,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莫要助长此种风气。」
顾家众人听了这话简直是咬牙切齿,敲了鸣冤鼓诬告是要打板子的,马氏恨不得扑上来撕了许云歌,谁让那状纸上第一个写的就是顾荣的名字呢。
衙役上了长凳子,把顾家的男男女女们全拉过去,一个挨着一个打板子,诸人鬼哭狼号,一时间大堂上喊声连连,围观的老百姓全往前挤着看热闹。
这些衙役是下了狠手的,任谁本来悠闲地等着放工,却被吩咐走了近一个时辰的路去抓人都会生气吧。
说来也怪吴氏,当初怕衙门不重视,鼓动着全族大部分的男女老少都在上头签了名,不会写字的还按了手印,结果落到这种地步,怕是诸人除了许云歌,最恨的就是她了。
大人轮完了,接下来是小孩子,许云歌虽然不喜欢这群人,但还是替他们求了情,楚翊说得对,大人做错了事,不能牵连到孩子身上。
可惜顾家人并不领情,大多是夫妇俩相互搀扶着出了公堂,末了还不忘教育自己家孩子少跟许云歌来往。
经过此事,吴氏一家子在族里的地位一落千丈,顾柏却没受什麽影响,他多年经营不会因为此事受什麽影响,更何况事後他还给每家派送伤药,众人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想那麽多。
马氏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顾荣黑着脸教训她,「七叔说得对,以後别打顾知航家的主意了,咱过自己的日子就成,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自己家男人几乎从来没发过脾气,但马氏知道他说话都是动真格的,立时点头答应,「都听你的……哎哟,疼死我了,七叔还真不错,知道给咱送药。」
只有顾月和吴氏看出来,知道顾柏是个不好相与的,要说之前只不过是想弄些银子花花,但这回两人真是恨上了许云歌,私下里一合计,打算想法子坏了许云歌的生意。
一晃眼就到了四月中旬,顾知轩终於跟白马书院的人从京城回来了。
现如今他有了廪生的资格,回来把手续补上,官府每月给廪饩银四两,就连许云歌也高兴地夸他,「小轩可真能干。」
顾秋蓉心情也好,还拉着她哥哥问:「我将来要是考了秀才,是不是也有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