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皇后变了,没关系,丘丘还有她,可萧离不管她,她还有谁呢?谁可以给她一句安慰呢?哪怕只要一句,她都会很感激很感激的……
左肩突地被撞了下,她才由思绪中回神,茫然的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城阁。
怎么会走到这里呢?金城绝曾经说过他会离开应天府,现在应该不在家吧。
真可笑,这算病急乱投医吗?
自从当日他与地做了一个约定之后,每隔几天她就会收到一份由内宫太监转交来的小礼物,尽管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言词,从那份礼物精心地包裹上,她也可以猜出送礼的人是谁。
那些礼物都不算贵重,有的不过是几粒圆滚滚约五彩石,有的是晶莹剔透的竹笛,或是一方刺绣精细的巾帕,还有的是打磨精细的小圆镜,林林总总,不胜枚举,稀奇之处,让旁边看到她收礼的小宫女们都艳羡不已。
她从来没有当面致谢,也没有婉拒过,只是一次次收下那些礼物,将它们收藏在自己的床下,偶尔想起时拿出来看看,仅此而已。
她不是不感动,只是不敢确认,确认金城绝这样做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可轻信这男人的话,和他所谓的情意。因为他太狡猾,明朝前后三代皇帝他都可以周旋其中,那么要将她这个笨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实在是不值一提的易事了。
叹口气,她缓缓转身,但此时,却听到头上传来温和若春风的好听男声。
「萦柔,为什么不上来?」
抬起头,就看到自楼上窗户中探出头来的金城绝,他还是那样笑意盈盈。
「你,还在这里?」她呆呆地问。
瞬间,金城绝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手中动也不动的怪鼠,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走过来累了吧?进来休息一下。」
谢萦柔被他牵着走上楼,金城绝从柜子中拿出一个镶嵌着珠宝的匣子,把里面一个看起来很贵重的东西扔掉,然后轻轻将丘丘从她手中接过,装进匣子里。
随着「啪」的一声,他关上匣子,谢萦柔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那黑漆漆的匣身,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金城绝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安抚。「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少了一个朋友,此刻一定很伤心,但是我很高兴,因为你在这个时候想到我,看来我去而复返是值得的。」边说,他边将无声落泪的她揽入怀中,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无声地流着泪,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抓着重新回到她手中的帕子,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而萧离,也不是从前那个会笨拙的对她好的男人,只有金城绝,仍如以往一般的温柔,现在的她,好像就是需要一个温柔的怀抱吧……
浑沌中,她听见那好听的男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让人辨不出真假,好像有些莫可奈何,又极其宠溺的说:「唉,萦柔,你还要我等你多久呢?」
这一夜,当谢萦柔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门口时,黑暗中突地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吓了一跳,待听清那个声音方才走了定神,有些怨怼地挣扎起来。「萧离,你做什么?我该回宫了,万岁和娘娘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却充耳不闻的迳自拉着她走,一直走到宫外的一片小山丘上,那里有个小孩儿正拼命向这边张望,一见他们到来,就高兴地挥着手,喊道:「萧大人!这里!」
萧离看到他,拉着谢萦柔走过去,第一句便问:「都找齐了吗?」
「方圆百里之内,能用的树枝柳条我都找来了。」孩子献宝似的将旁边的一个箩筐递给他。
谢萦柔看了眼里面的东西,都是柔软的枝条,难过的情绪又被挑起,「丘丘已经不在了,你不会还想帮我编个新笼子吧?」
萧离没说话,丢给那孩子十几个铜钱,孩子便欢天喜地的跑掉了。
他看了眼她手中一直捧着的那个匣子,「这里面装的……」
「是丘丘。」她的手指摩挲着匣子的表面,悲伤的情绪依然在心底蔓延。
萧离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松树,抽出佩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匣子,埋了进去。
「你……」她还有点愣愣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萧离又用佩剑在那棵松树上刻了一个「谢」字,才对她说:「以后你要看它就来这里找,有了记号,也不会找错。」
她怔怔地看着树干上那个粗糙却深刻的「谢」字,鼻子又酸了起来,可这回却是因为感动。
原来他没变,还是那个会在私下对她好的笨石头。
拉着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萧离两手飞快地从箩筐中翻拣出能用的枝条,那些枝条在他双手中迅速成型,不一会儿工夫,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形状编织物就呈现在谢萦柔面前。
「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像?」他将那东西交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
谢萦柔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想哭又想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哽咽着,心却好暖。「丘丘可没有这么长的尾巴。而且它的毛色不是这种颜色,青不青红不红的……」
她很想用玩笑的口气赞赏这件作品,尤其是在她心灵备受震撼的时候,但是当她忽然被枝条上几处红色的痕迹吸引时,顿时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一细想,她马上明白过来,一把拉过他的双手,只见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绽裂开来,渗出血丝。
「萧离——」她惊呼,他却满不在乎地将手抽回。
「那小子连带刺的荆条都拔来了,还好那东西太粗,不适合做这个……」
「你手中还有刺呢!」她急得在身上的口袋里乱摸,却摸不出一个可以帮忙挑刺的东西。
他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摇头。「这点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犯不着着急。」
「我犯不着?如果我不为你着急,那你为什么要编这个丘丘送我?」她大声喊出来,发现自己的泪腺越来越发达了。
萧离好像吓了一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想替她抹泪,手到半途才想起还有余刺,又赶紧改以手背为她擦去泪水,然后出声低斥,「哭什么?你哭比笑难看。」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就不能说点温柔的话讨我欢心吗?」
「我……不会说好听话。」他有些狼狈的别开头。
见他尴尬的模样,谢萦柔不禁破涕为笑。「算了,是我太强人所难,你这样就好。」
这样的萧离,她就已经很喜欢,很放在心上了。
她轻轻挽住他的手,将头枕靠在他肩膀上,「萧离,你平时伤心的时候,就只是编这些东西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做工不算精细,一看就像他自己亲手做的。
将竹笛放在口边,萧离低低运气,清越的笛音便在夕阳之下响起。
这笛音清冽纯净,悠扬缥缈,不带一丝一毫杀气,像是一缕清风,轻轻吹过心头。
闭上眼,谢萦柔紧紧靠在他肩头,仔细聆听,心头的伤痛一点点融化,直到最后一个笛音悠悠然消失在夕阳之中。
「真好听。」她轻声说,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倘若有一天我遇到危险,找不到你了,你就吹笛子找我吧。」
他侧过脸,深深地望着她。「你不会遇到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