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说的爱情(一)

不可言说的爱情(一)

在很多次面对枢丽的城门后,我决定住下来了。在此之前我患有严重的忧郁症。这种疾病在人类历史上并不多见,据说欧洲历史上黑死病肆虐时,某些幸存者得过这种病,终其一生也未曾治好。我并不报能够痊愈的希望。面对江山易主,我个人的病患又算的了什么。

不过我也承认,忧郁症的确是我心头大患。个中因由,倒不在于疾病带给我的痛楚与孤独,而在于它的存在不停地证明,江山从我手中陷落的事实并不如我宣称的那样不足挂齿,相反,它时刻提醒我,萨西的陷落与玛朵蓝国的灭亡乃是一辈子的耻辱。因着耻辱,我罹患严重的忧郁症。这种心理负担又加重着我的病情,如此循环反复,致使我陷入迷茫与自责的困境,无力解脱。

忧郁症把我带入绝望的境地,以至于那些从玛朵蓝国都城萨西逃跑的将士没有一个肯跟我再拼下去。他们四散而逃,或隐入乡野,或做了亡国奴,或发了疯,总之他们都离开我。我的身边旋绕着寂寞的空气。这寂寞是对我隐隐的谴责,并使我的忧郁症更频繁地发作。

对我而言,打败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的。自开国之日起,我便秉守着先祖的遗憾与托付,不断加强边防,严厉惩治**,颁布法典无数,士气危震天下。在我当上皇帝的头些年里,除了我的内心,一切都是太平而宁静的。

天下人人喜乐,心力交瘁的只我一人。危机也在同时酝酿着。那些将军和士兵,全都沉浸在某种优越感里,虽然操练时也威猛,但内心却洋溢着泛滥的幸福。他们不屑于思量敌人的模样,却时常对镜习武,自我陶醉。我觉察到这种危险的兆头,便下令毁掉了所有的镜子,以为如此便根绝了虚荣。孰料他们却对着操练场边的河水作欣赏状。河流是填埋不掉的,无奈之余,我下令将所有离湖海江河五十里以内的操练场统统都搬到远远的山下。我以为士兵们守着寂寞的荒山,会渐渐忘掉自己模样的。

然而危机仍然在暗处窃笑。饱暖思淫欲,举国上下,从宰相到平民都深深陷入了对异性的迷恋与把玩。男色与女色并盛。我虽然反对禁欲,但却坚定地认为纵欲却比禁欲更危险。我从那一柜的古书中看到,纵欲会让国库亏空,百姓罹难,乃至亡国。

如我预料,没多长时间,全国人民从自恋与淫欲中抬起头,发现家中已无米生饭,无油炒菜,惟有那些香脂味仍然在大街小巷飘逸着,散发着傲慢而嘲讽的气味。我本以为饥饿与贫穷会逼迫人们改邪归正,孰料习惯的力量竟使所有人从此放弃了吃饭,他们宁愿只沉浸在香盒与铜镜之中。而镜子,依旧如我颁布禁令之前那样秘密地流传着,大家养成了随时照镜的习惯。连我也不经意学会了揽镜梳发的技术。

可是,可是你们都知道,我是一个具有天才潜质,却不会施展天赋的君主。天下兴亡的道理我看得一清二楚,可仍旧会滑入享乐的怀抱。然而那些先祖们缭绕不绝的香火又让我心有余悸。亡国之前的我始终在淫乐与自责的交替中徘徊。我仿佛被包裹进粘稠的糖浆,既不愿沉沦,也无力挣脱,我能够看清应该,却无力摆脱必然。我不可避免地陷入忧郁,对着从枢丽带来的香烛黯然神伤,并引发为日后忧郁症的前兆。

那些日子里,我在宫女们的香汗中瑟瑟发抖,仿佛她们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已经在我体内种下亡国的种子。在无数个体力透支的夜晚后,我从丝绸与丰乳中向那一柜柜的书跑去。我在那些虫蛀过的古书中寻找着自信与动力。我明白,那些力不从心的交媾已让我彻底虚无了。既然我不甘沉沦,就该奋力跃出,这绝不仅仅是道德的问题,它关乎我的幸福。

在我决定永远离开那些床铺的晚上,我最爱的妃子撒玛拉杜塔紧紧拉住我。她扶住床头,一身薄纱慵懒地层叠着。她憔悴而迷离地看着我,仿佛忧郁症发作一般。我,怎能忘记她给予我的无尽的快乐呢。我留恋眼前这个丰满的尤物,心流淌着伤感的波涛。

撒玛拉杜塔是枢丽人,枢丽是玛朵蓝国西边一座繁华的城市,并不在我的管辖之内。数年我在枢丽游玩时偶然遇见了她。她那时正在一个充满腥味的肉案上打坐,旁边放立着锋利的大刀。我命令那些因好色而孱弱的士兵将她带回宫中。出乎我的意料,她毫不抵抗地上了车,一言不发,仿佛早已预料到被捕的命运。撒玛拉杜塔周围满是愤怒的枢丽市民。他们举起简陋的武器向我咆哮,嘶喊,面对撒玛拉杜塔的被捕,他们不能无动于衷。然而在我随从新奇武器的威力面前,他们还是屈服了。临走时,我带了很多枢丽的蜡烛回去。它们摇弋的火苗和撒玛拉杜塔的身材一样迷人。

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撒玛拉杜塔给了我她所有能给予的热情与**,她理所当然成为我最宠爱的妃子。在浸满汗水的床上,她学会了玛朵蓝语,而我也学会了哈默默语,那很有趣。

撒玛拉杜塔的身体是完美无缺的,我甚至欣赏她的每一个眼神与姿势。只是每次鱼水之欢后,她总会冷冷地吟诵,你我会重新分开,你回不来,我也回不去。我问她什么意思,她毫无表情地回答你会明白。我再追问,她便沉默。尴尬的气息旋绕在浸满了香汗的床上,我因此而迷恋上她阴冷的眼神,和说那句话时绝望的表情。

虽然撒玛拉杜塔并不情愿我离开她的身体和那些床铺,但对我的决定她也无能为力。在离开她身体的日子里,我加强边防,下发禁令,焚毁香盒,发展生产,以为如此不但能绝敌国隐患,也能治愈我的忧郁。然而这些行为却把我抛进全国人民的对立面中,一场一个人与一亿人的战争在暗地里酝酿着。我身为国君,却丝毫无力改造那一亿个鲜活的生命。他们并不知晓,他们的井水中已被自己投了毒,他们这些无辜的羔羊,望着一个徉装自信其实束手无策的国君,望着即将到来的穷途末路,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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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门下走狗大联盟――一群特立独行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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