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夏云初自己将话说清楚以后,隋弁总算再没有那样上蹿下跳的模样。不过他也不止是将夏云初当成个普通军医看待,还是对她相当关心,不住地问了好些问题。
隋弁就是这样管家的性子,夏云初认识他久了,也算是清楚。隋弁问得多,她也就耐着性子都回答了一遍,顿时就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多出来了一个老妈子。
“你若确实没染瘟症,我倒是能放心一些。不过现在正是要紧时候,你这样……当真不打紧?”
隋弁被五九拦着,无法从围栏之间翻越过来,只能是紧抓着木栏,很是担心地望着夏云初。看着他那个眼睛四下打转的模样,夏云初丝毫不怀疑,只要五九一个疏忽,他就会想办法又攀过来。
这人啊,也不知道脑子里边是个什么构造,思想中好像完全就没有“怕死”的那么一根弦。
夏云初实在没力气同他解释,说自己如今处于一个什么发育的状况,就只能是糊弄着一样,随便说了些不着四六的话。没想到她这样的胡扯,隋弁竟也相信,点头就不再追问了。
“倒是你,专门跑到这边来,不光是为了瞧瞧我病死没有吧?”夏云初赶紧岔开话题。
“怎么说话呢,我这叫担心你。”隋弁不高兴地摆摆手,然后就露出了个大度的模样,“算了,不和你一个病着的小家伙计较。我是来找你说说对面的事情。”
隋弁一边说着,还有些神秘兮兮地抬起手,向着某个方向指了指。
夏云初扭头一看,顿时认出那是敌阵所在的地方,顿时就怔了怔。
也不知道是日头太过猛烈,还是数日的低烧让人失神,夏云初下意识地又扭头确认了一遍,才慢慢的意识到了隋弁想要表达的意思。
隋弁并没有催促,更没有着急着就去解释自己的话,反倒是一脸沉静地看着夏云初,好像在等待对方的反应一样。
夏云初迟疑一下之后,终于慢慢地开始明白过来隋弁话中的含义。
但若当真是如她所想,那这一切实在显得有些可怕。
“对面……也开始死人了?”
夏云初声音很轻,但里边绝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意味,反倒十分沉重。
她已经做好了得到肯定答案的准备,却不料,隋弁竟是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开口,“他们早就已经开始死人。今日……是要烧营。”
夏云初一呆。
她甚至都还没做好准备,去应和隋弁的话。就连眉头皱起来的速度,都好像比平日要慢上许多。但她到底还是将细长的眉毛拧紧,嘴唇也跟着抿起,有些严肃地望着隋弁。
隋弁的神情,同夏云初也没多少差别。他可是难得有这样正经的时候。
到底还是这话里边的含义太过可怕。
“你确定是烧营,不是空营?”夏云初斟酌好久,却也只能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不是空营,还能听到里边人叫唤。你这地方偏一些,可能听不到也看不见。但前边已经都吓得乱成一团。”
隋弁所讲的“前边”,显然不会是指敌阵,那便是他们自己的营前了。
夏云初没办法从这围栏隔离出的营区离开,而这营区又同前阵离着好远一片距离,自然是不知道前边的状况。
这地方也是宋天岳特别挑出的一处,将督军同前阵分离开,好不让他再向军中事物伸手。就是对宋天岳而言,督军也都是个麻烦——杀不得,更放不得,只能是这样关起来。
要不是出了这瘟疫的事,宋天岳肯定还会找别的借口,将督军继续软禁下去。
但到这边来,却也是苦了夏云初和李顺。
他们二人在这营区里边,才当真是被与世隔绝一样。前阵的情况,他们自从进入营区,就只得个“听说”。夏云初想要为军中再尽什么力,也就只能是经由传话。
她甚至不清楚军中如今是否真就健康。
也许已经有某些兵士带着瘟疫的症状,只是那些医官没有相关经验,所以一时难以察觉罢了。
特别是在听说敌军开始烧营以后,夏云初心中的不安就更浓郁起来。
烧营,这和他们火烧尸体可是不一样的概念,那是真正的火烧连营,不管里边是否还有活人。
这也算得上是壮士断腕的选择。
以前看书的时候,夏云初还曾经见过有相关的记载。只是,这到底算不得是多么光荣的事迹,能够在史书上边出来几个字,已经算是史官公正,断不可能有多么详尽的描述。
没有哪个君王会以杀人为乐——除非他的脑子早就不正常了。
做到这份上,能说明的问题只有一个。
那就是瘟疫再也控制不住。
夏云初听不见也看不到,从她这个营区里边,哪怕是用力踮起脚,也没望到敌阵半点儿火光,更不要说是那些绝望的惨叫。但只要一想到那副可怕的场景,她就禁不住浑身寒毛直立,冻得她好像连烧都彻底退了下去。
“也没到……要烧营……的地步吧?”夏云初这话说得颇为艰涩。
她本就烧得浑身发燥,现在更是连话都说得十分干涩,这却不全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隋弁嗤笑一声,缓缓摇头,“是,也不是。咱们能猜到那边的状况,他们也能猜到我们的。这一下子烧了,能直接烧去瘟疫,又能让我们这边恐慌,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苦肉计?”李顺忽地在边上插了一句。
“大概……也算得上是个变种了的苦肉计吧。”隋弁这样的人,也不禁浮现一丝苦笑。
夏云初一时也是噎住。
她以为自己已经熟悉了这个时空,懂得了这里的规矩,也明白世间的残酷。可偏偏在她这样认为着的时候,就总有那么些事情,会突然跳到她面前来,让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无知。
原来这个世界,和她所想的,还是不一样。
隋弁稍微打量了一下夏云初的神情,大概是从她外露着的那点儿脸蛋中看到了阴霾,便摇摇头,小声开口,“谷国和大秦不同,他们阵中多是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