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奴隶——

夏云初仍是有些怔怔的，眼神不自觉地就落在了五九身上。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太礼貌，甚至觉得五九可能会不舒服。但事实上，五九却没有一丝反应。

不管是隋弁提起奴隶来，还是说到奴隶被活活烧死，抑或是夏云初在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五九都没有一点儿反应，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着五九这淡定得略显冷漠的神情，夏云初却忽地就觉得十分难过起来。

她并不习惯这一切，可对五九，或者对这地方所有土生土长的居民而言，本就是件很正常的事。奴隶的性命，有时候可能都比不过一头耕牛。

他们干活，他们生育，他们上战场，然后默默死去，十分凄惨。

更可怕的是，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夏云初忽然就觉得恐惧起来。

她不知道五九是怎么落得奴隶的下场，但从隋弁那零散的叙述当中，大概也能得到点儿线索。

五九并不是大秦人，隋弁只说他是蛮夷，却没说具体是哪个部落的血脉，想来也是因为战败，才会沦落成奴隶。

以前五九年纪还小，身上又没多少营养，五官根本长不开，夏云初也无从辨别他的长相和哪个人种比较相似。如今他整个人都展开来，倒是勉强能让人看出一些端倪来。

五九确实长得和旁人不同，他的五官甚至身形，都不是随处可见的秦人能比。

他之所以会在半度过发育期之后，还从营养不良发展到如今的体型，同他天生骨架粗壮，应该也有很大关系。

夏云初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看着的都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五九的骨架比寻常秦人都要更高更横，要不是先前太过瘦弱，肯定能长成个臂上能跑马的壮汉。

他也确实有着不寻常的天赋，那种难得一见的力量，就很能说明问题。

可就是这样一个武力高强的家伙，却十分平静地就接受了自己奴隶的身份。

谁也不知道，在最初的时候，五九有没有做过反抗。

但至少现在这一刻，五九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身为奴隶的事实，更接受了“奴隶可以随便打杀”的这一观念。

那些当主人的，并不将奴隶看做是个人，而奴隶本身，也麻木地接受。这实在是件可怕的事。

夏云初对大秦的认同感一直不很强，最近同这些兵士接触多了，才慢慢开始觉得这当真是属于自己的国家。可现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夏云初忽地就觉得无比庆幸。

幸亏她是大秦子民，而大秦还没有这样容易就灭绝。

她不想当亡国奴，一点儿也不想。

隋弁见夏云初被吓住，倒也没觉得有多么惊奇。

毕竟夏云初是个山林里长大的少女，对外边的事情肯定是要接触得少一些。这些轻易就将奴隶烧死的事，隋弁和五九都见得多了，但对身边不常有奴隶的人来说，可也不是寻常事。

就连李顺，也忍不住轻皱起眉头，只是反应没有夏云初这样明显罢了。

“咱们大秦……”夏云初犹豫着开口。

“大秦也不是不想要用奴隶上战场，不过因为国力不足，奴隶也不够，就只能是让国民顶替。对你们而言，倒是多上一些奴隶，会更轻松吧。”隋弁面上表情不动，随口解释着。

他平日对五九可算不赖，但说起这样的话来，也是毫无顾忌，根本不管五九就在他身边。

夏云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她是大秦子民，若这战场上士兵都是奴隶，那就用不着她和李顺这样的人在阵前拼命。对他们而言，这确实是件好事。对统治者而言，也同样如此。

如果大秦军中无法抑制住瘟疫的蔓延趋势，最后肯定也是会采用烧营这一步。夏云初所无法接受的，其实并不是烧营本身，而是明明还不到必要时候，那些奴隶们的性命就这样被蝼蚁一样碾灭。

隋弁露出了个无奈的神情，道，“但他们的法子确实管用。从今儿早开始，我已经见到不少兵士陷入慌乱之中。老宋本来是要和我一块儿过来的，但前边实在缺不得他，只好留在前边安抚情绪了。”

夏云初默然。

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改变现状的心思，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大秦的制度是一直延续下来的制度。别说统治阶层不可能让她做出此等行为，就是下边那些被统治着的民众，都不一定愿意让她来帮这个忙。

历史上有多少疑似穿越者的厉害人物，往往有着惊世之才，但大多下场悲惨。

他们先进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得到社会的认同，他们只会被绑到柱子上去，用猛火烧死。

夏云初又静看了五九一眼，五九仍是维持着那种彻头彻尾的麻木冷峻。这样的淡然，也不知是让人觉得同情还是敬畏。

隋弁还在一边絮絮地说着话，忽地就是面色一边，有些艰难地开口，“味道……传过来了。”

用不着他提醒，所有人都已经闻到了空中一股淡淡的味道。

那并不是什么难为的气味，非要说的话，那味道还很香，闻着就叫人食欲大振，是烤肉的味道。

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味道的来源，是那生生烧死的人，夏云初顿时就觉得胃中一阵抽搐。

“……换了不知实情的人，这味道……也没什么。”夏云初这话接得也颇为艰难。

“闻着这味儿，难道你会觉得饿？”隋弁反问。

夏云初慌忙摇头。

隋弁顿时就叹息起来，“光闻着这味儿，确实也没什么。但问题在于，他们先前烧营声势浩大，大秦军中已无人不知他们的举动。要不是这样，也用不着老宋亲自在营中安抚。现在倒好，人刚安抚好，味道一个飘散，老宋的事就算是白做了。”

这也是相当无奈的事。

明知对方这种做法的用意，也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可他们实在也做不了什么。

难道他们还能杀到敌阵，将那些染病的奴隶都救下来吗。

就算他们有这样的战斗力，恐怕也不会愿意做这样无聊且多一举的事。而他们要当真有这样的实力，又何苦和敌军拉扯这么久，直接把敌军灭了，班师回朝，可不就方便快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