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九章
屋里没了小丫鬟,穆筠娴耳朵也清净了,早早沐浴上了床,钻进了被子。许是因着记挂着明儿要去长平侯府的事儿,所以她梦里还梦见了长平侯,梦见他穿着战袍,骑在高大的走马上,手握弓弩,英勇十分。
夜里穆筠娴的奶妈孟妈妈来过一趟,见院子里灯熄了,心想着小娘子已经睡下,便安心回去了。
次日清晨,忽闻啼鸟之声,庭院内的梨花也悄悄开了,如云朵般簪在树枝上。
穆筠娴早被这初春之景勾起了兴致,听到鸟叫便迫不及待要起床了。
丫鬟一面伺候着她梳洗,一面给她找了玉笛来。
除去里衣,换上一身簇新的绯红金线织锦羽缎短袄,下着月白素纱的束腰长裙,端坐在妆镜之前,穆筠娴由着丫鬟给她梳头,她则握起玉笛,往嘴边送去。
吹了一首《踏莎行》和一首《渔歌子》,悠扬曲毕,层层叠叠的牡丹髻也梳好了。
牡丹髻是高髻,未着头饰,微微仰头,已觉镜中人雍容华贵,气质非常。
灵玉从外边进来,笑吟吟道:「老远就听到姑娘的笛声了,春日虽薄,春讯却先入琼管。」
穆筠娴挥退丫鬟,自己动手上妆描画,她一边揽镜画眉,一边问道:「晨起听见鸟叫了,院里梨花开了?」
灵玉笑道:「开了,如云似絮,奴婢已经叫丫鬟去摘了,等你回来了,保准给你满满的一罐子。」
穆筠娴笑眯眯的,给自己化了个淡妆,略扫娥眉,肤白腮红,一双桃花眼风流婉转。头上四支小点翠金钗,正中间的玉篦后一朵拳头大的通草牡丹花,旁边配着杜氏送来的那支镶宝石蝶戏双花金簪。
打扮妥帖,穆筠娴站起来转了一圈,问几个丫鬟道:「这样好看否?」
红玉从灵玉那里新学了一个词,虽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却在看见穆筠娴这副打扮之下脱口而出:「好看,国色天香!」
穆筠娴点了点红玉的额头,歪头笑道:「你偏颇我。」
灵玉上下打量了穆筠娴道:「姑娘今日戴这样大的宝石,难得不让人偏私于你!」
主仆正笑闹着,荣贵堂就来人了,如青催问穆筠娴好了没有,杜氏已经收拾妥帖了,叫她过去用了早膳,一起出发。
穆筠娴提着裙子就去了,灵玉使唤着丫鬟带上绸布包袱,跟了过去。
在荣贵堂里吃过早膳,母女两个又去永寿堂跟老夫人请了安,才一起出门。
长平侯府在澄清坊,和咸宜坊正好相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坐车去的路上穆筠娴也没闲着,拿着一面小铜镜照来照去。
杜氏劈头把镜子夺去,道:「不用照了,丁点瑕疵都没有。等会儿到长平侯府的时候,记得要装出乖乖的样子,不能甩脸子给人看,知道不?」
自从老夫人提起乖女要准备说亲的事,杜氏还真有些上心着急了,她也知道娶妇娶贤,偏生她家这个——若跟你看对眼了,对你百般好,若是看不上谁,那真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谁劝都没用。
更要命的是,穆筠娴能看得上的人少之又少,京中贵女圈里,真正跟她合得来的,也只有惠嫔何敏丹的妹妹何敏青。
何敏青她爹是正四品金吾卫指挥佥事,她母亲是填房。
何家前头夫人只留下一个儿子,现任何夫人又生育了三个孩子,何敏丹是老大,中间一个哥儿,何敏青最小。
虽说何夫人是继室,何家一家子却过的很温馨和睦,惠嫔被养的聪慧沉稳不说,小的这个也耿直活泼,潇洒大度,天真烂漫。
穆筠娴撇撇嘴,道:「娘,我用得着装得很乖么?难道我不乖么?」
杜氏瞧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把孝顺你祖母的态度拿到外人面前来,京城里哪个敢不说你贤淑?」
摸了摸鼻子,穆筠娴心想,在那些虚伪的太太姑娘们面前,她实在做不来温和顺从的样子,不贤淑就不贤淑了。
说话之间,便到了澄清坊,没多久就到了长平侯府正门口。
高阔的大门敞开着,宾客来往不绝,门庭若市,长平侯府的管家迎着客人往里去。
下了马车,杜氏领着女儿,带着一众丫鬟入了正门,管事的还未接过帖子,只看两人华丽的打扮,后边跟着的丫鬟都穿的气度不凡,便已经笑脸相迎。
等收了帖子,看到「定国公府」几个字,热情更胜,亲自将人送进了垂花门,交由一等丫鬟带到园子里的花厅去。
花厅附近种了两溜杏花,这个时候正开的热闹,若不是还有些寒意,都让人以为已是暖春时分。
杜氏带着穆筠娴走进花厅的时候,大厅里边登时静了下来,左右两边次间里的姑娘也都挑起帘子跑了出来,望着来人的婀娜身影。
长平侯府这回堂会办的大,请来的宾客众多,后院女眷有些见过穆筠娴,有些没见过。
没见过穆筠娴的小姑娘们初见美人,便是同为女子,都忍不住惊呼艳羡,赞她衣着绮丽,身姿曼妙,真似仙姑下凡!
而见过的穆筠娴的,例如苏绿梅,便冷笑一声,道她庸俗不堪,斗大的牡丹,实在艳俗。
有那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反驳道:「那样鲜艳的牡丹,想必这个时节能簪戴于发上,肯定要花费数金吧!我觉着好看哩!」言语间带着点南方口音,软软糯糯。
苏绿梅看了眼小家碧玉的眼生小娘子,道:「你哪里来的?官话都说不清楚,轮得到你插嘴?」
小娘子本是初来京都,还不大熟悉京中贵女,被这般训斥,面上挂不住,红着脸就跑进去了。
穆筠娴的美有目共睹,便是座上的主家,太夫人岁羡荣也觉着眼前的小娘子生的实在美丽,直望着对面的母女大笑。
暖阁门口,苏绿梅见无人应和,便问郭初雪道:「初雪你说,她是不是不好看?」
郭初雪小脸尖下巴,脂鼻花瓣唇,素有才女之名,擅长诗画,会抚琴,如今一身素净的打扮,上身浅青色短袄,下身挑线裙,头上一根玉簪,两支银钗,耳朵上一对小丁香。她抿了抿唇,捏着帕子细声道:「美则美矣,到底靡丽了些。」
郭初雪没说穆筠娴俗气,却说她奢侈。这大约,也是京城里看不起国公府的人的想法。
穆家本是降等袭爵,穆先衡十多年前立了大功,靠军功保住了国公的爵位,眼下虽为文官,却是没什么才气。到了穆筠娴这一代,穆家又出名将穆丰戎,没有一个出色的读书人,一家子的武将,生的两个女儿,一个赛一个娇纵,难免会让人把穆家和粗鄙画上等号。
郭初雪这么一说,旁边终于有人应和了,也盯着穆筠娴袅娜的背影道:「正是,太奢靡了些。」
要她们说穆筠娴丑,她们实在不意思说这个谎,说穆家奢侈粗鄙,却是可行的,而且本就是事实!
苏绿梅剐了穆筠娴一眼,旁的小姑娘都散了,她还舍不得进去继续下棋,偏要看厅内人的动静。
穆筠娴正随杜氏一起去拜见了太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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