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瞧瞧这苏沅什麽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一点儿也不知道礼仪,果真是姨娘教养出来的!」陆嵘贬低苏沅,「锦妹妹只比她大一岁,却不晓得比她好多少。」
来之前,他就满口的「锦妹妹」,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自然觉得苏锦是样样都好,韩如遇则不置可否,只是想到第一次见到苏沅时的情景——她一个人坐在花厅的角落,端着茶盅,纤长的手指好像美玉似的泛着光泽。那天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个目光都没有落向自己。
今日,苏沅又走得匆匆,仍是没有同他打招呼,是不是因陆嵘一来就得罪了她?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吧,难道真如陆嵘所说,这苏二姑娘是个极其无礼的人?
他眉头略挑了挑,问陆嵘,「芍药园是往那里走吗?」
陆嵘这个人毛毛躁躁的,他是看在堂姑母韩氏的面子上才答应这种请求,此时只想快点办完了事。
「我来领路,」陆嵘咧嘴一笑,「这苏家我最是熟悉,我们两家就跟一家似的!」
他沿着长廊快步走去。
听说苏锦晚上有芍药鸡吃,宝翠不屑地道:「就是将芍药与鸡一起煮汤,没什麽讲究,姑娘要吃的话,家里芍药多得是呢!」
苏沅没有放在心上,少吃一样东西又有什麽?她才不会为此与陆静英打对台,不过在前世,还真有这麽回事儿,她那时候太过介意自己的身分,也对别人的看法十分在意,非得等娘亲、父亲去世之後,才明白什麽是真正重要的。
「叫厨房明日午时做个酥黄独、雪霞羹送去给姨娘。」
这两样都是素食,酥黄独是芋头和切碎的榧子、杏仁同大酱裹了面粉,在油里炸的一种小点心,雪霞羹是用新晒好的嫩笋乾、蕨菜包的馄饨。娘亲一向喜欢吃素的,尤爱这两样,苏沅心想,就把这当做娘亲有喜的贺礼吧。
宝绿得令,快步去了厨房。
【第四章罗氏把喜脉】
现在的天气很是酷热,丫鬟们手不离纨扇,苏沅这阵子每日除了去给老夫人、父亲请安外,白日多数都在接受刘燕知的教导。
苏锦仍是没有变,时常想要压制她,只是苏沅越来越像个棉花团,打在上面没有一点的声音,倒是让苏锦无从下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沅担心母亲,却不好过度频繁地去探望,为这事儿偶尔忍不住叹气。
陆家那里,韩夫人已经到了京,因是姻亲,又是江南的望族,陆太夫人精心招待,专门收拾了一座二进宅院让韩夫人住。不过韩家家底丰厚,韩夫人为了儿子的前程,有意移居京都,便打算着手置办府邸,也就只打算借住在陆家月余功夫。
陆家来了人传话,说明日要摆宴席,请苏府的人一起去热闹热闹。
两家的关系就是如此,有事无事便互相走动,两位老夫人总能坐在一起说半天的话,不过这次相请算是给韩夫人接风,故而陆家还多请了一些其他的亲戚好友。
乍一听到这消息,苏沅便不想去,因为去了定然会看到韩夫人,她害怕、也怨过这个前世的婆婆,却又怀着愧疚,所以实在不想碰面。
她之前甚至想过,要装病避开这一家人,但是前不久突然在东苑的长廊下遇到了韩如遇,可见世上的事,越是担心越是会发生,也许她坦荡些会更好吧!
「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写得一手好书法。」宝翠看着正在写字的苏沅道:「姑娘的字要是被韩夫人看到,定然会夸赞的。」
苏沅一下顿住笔,墨汁在宣纸上浸染,瞬间满团漆黑。
宝翠向来伶俐,像之前知道她担心阮珍,便叫别人去打听,让她知道阮珍的身体十分康健,奴婢们服侍得很周到,现在又提起韩夫人的喜好,自然也是为了讨好她,只是她又怎麽能忘掉以前的事情?宝翠就算再善解人意,也是不能留在身边的,她不能再信任这个人了。
宝翠瞧见苏沅的神色不豫,心头惴惴,暗想姑娘怎麽突然变得那麽难以捉摸,一时不敢再多说话,连忙收拾书案。
上房老夫人那里有丫鬟来传话,说是莲花胡同的苏家过来了。
老太爷苏赡豪爽大方,儿子苏明诚能言善道,儿媳罗氏虽然胆小,却和善可亲,但最让苏沅喜欢的却是他们家的独女苏文惠。
她站起来问:「都来了吗,文惠姊也来了?」
丫鬟回答,「除了四公子太小没有来,都在呢。」
苏明诚夫妇一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苏沅心想,祖母对他们肯定是羡慕极了,她也一样,真希望娘亲也能给父亲生个儿子,这样父亲就没有遗憾了。
苏沅稍微打扮了下,疾步去了老夫人那里,还隔着很远就听见屋内的欢声笑语。
苏明诚虽然才学上不如苏承芳,三十来岁还只是个秀才,言谈却非常风趣,常把老夫人逗得大笑不止。
苏沅走进去,看见父亲、苏锦都到了,便朝长辈一一问候行礼。
苏赡声如洪钟,比划着道:「三丫头长得真快,我记得去年才这麽点儿吧,一下又长了半颗头高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苏沅身上,只见立在厅中的小姑娘肤色白皙,穿着荔枝红的潞绸夏衫、白细花松绫裙子,身材高?,瘦不见骨,盈盈一笑,好似一阵微风迎面扑来。
苏文惠忍不住叫道:「沅沅,你越发好看了!」
苏锦的面色不由一沉,苏沅这人自小喜欢打扮,学她母亲以色事人,卖弄相貌,以为凭着这张脸就能让人忘掉她是个庶女了!只可惜,谁都不是傻子,而苏文惠总是讨好苏沅,还不是因为自己不愿理她,才转而同苏沅交好的吗?
「文惠姊,好久不见!」苏沅却欢喜地走到苏文惠身边,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我想死你了。」
前世苏文惠嫁给了张孙锡,两年後随他去了洛阳,她们便再也没有见面,後来苏沅听说,苏文惠死在了洛阳,她痛哭不已。娘亲、父亲去世之後,苏文惠常常来看她、开解她,甚至太过担心,还求老夫人准许她住几个晚上,这是一个难得真正关心她的好姊妹,苏沅怎麽会对她的噩耗不伤心?
她还记得那一天在城门口的离别,两人一别就是六年,她已经六年没有见到苏文惠了。
见她眼圈都红了,苏文惠笑起来,「看来真是想得紧了,瞧瞧你,难道还要哭鼻子吗?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你呢……」
苏沅连忙道:「我是想着你在家里吃喝玩乐,偏偏不来找我,我在生气呢。」
「天地良心!」苏文惠大呼冤枉,「我娘不舒服,我这几个月都在陪她,你忘了呀?我使人捎口信给你的,你还给我送了一株灵芝。」
苏沅这才记起这一事来,不由满脸通红,被苏文惠一阵取笑。
苏明诚示意儿子们与苏沅见礼,他第三个儿子叫苏文进,今年三岁,躲在罗氏身後,声音像蚊子一样细弱。
看到这个小堂弟,苏沅眸色闪过一丝黯然,父亲不在了,祖母後来同苏赡商量,让苏文进做了他们家的嗣子,苏文进很听话,不哭不闹,很是抚慰了祖母的心,但他到底不是父亲真正的血脉。
这都是她的错,苏沅的手在袖中用力捏了捏,让自己从巨大的懊悔中清醒过来。
她可不能当众失态!
苏赡这时道:「明诚要是有承芳一成的本事,我都要烧高香了……」说的是苏承芳前不久升任工部左侍郎的事情。
苏赡总是这样不遗余力的称赞苏承芳,苏沅早就听得耳朵起茧。
老夫人怕苏明诚面子上不好看,这样大的一个人了,还被父亲比来比去的,便道:「他也不过是有贵人提携,运气好罢了。」她看向罗氏,「等到天气暖一些,把文博带过来给我看看,一定跟他三个哥哥一样,生了副好样貌吧?」
罗氏闻言轻声答应。
既然说到孩子,苏赡笑道:「承芳,听说阮姨娘有喜了,是吗?」
「是,上个月大夫确认了。」苏承芳颔首。
「但愿有好消息!」苏明诚看一眼罗氏,「你同阮姨娘总是有说有笑的,不如去看一看她吧。」他笑着同老夫人道:「尚柔心软,不然回头到家了又忍不住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