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丽川――他的美丽与哀愁

尹丽川――他的美丽与哀愁

接到“张国荣跳楼自杀”的消息,正是愚人节。理都没理。只些许奇怪,好久没听过这名字。孰料第二次听到“张国荣”,仍旧是愚人节,几小时后,编辑朋友打来约稿电话,盖红颜已逝,覆水难收。四月一日这一天,京城果然阴雨霏霏。而前几天比尔.盖茨刚刚在阳光灿烂下“遇刺身亡”过一回。这样的凄迷与玩笑并重的感觉,仿佛在真假莫辨、糊里糊涂的尘世中,生死更不过是恍惚一瞬的事。

约稿的编辑虽为好友,却并没有过约稿的工作关系,平日彼此交谈之中,也从未有过只言片语提及过张国荣。如今出了这等惨烈的事,又立刻想到了我,让我作文掉念,这其中必有一个缘故——朋友深知我会喜欢张国荣这般的人。

哪般的人?一个为情所困的痴人,一个女性化的性感男人,一个分不清戏内戏外的演员,一个自杀者……然而说尽可这么说,谁也分不清戏内戏外,谁也不了解张国荣的内心,他的心事,他的故事,我们所知的不过是最不可信的八卦传闻。但我们曾津津乐道:一个男演员,因费尽心机饰演一个角色,而无法自拔,最终与角色重叠交合,改变了(或发现了)性取向,以致整个身心的姿容,似乎脱胎换骨地重活一次。这样的美丽故事,即使只存在于我们的编织想象之中,也是好的,担得起“传奇”二字。

世间入戏的人并不少见,但奇怪的是身体感知的变化。张国荣对《霸王别姬》的入戏,定有因缘契合,譬如一种相互的召唤,不光是角色对演员的浸淫,更有演员对角色的创造进入,角色如同精神魂灵,演员如同肉身,它们的合一造就了前所未有的凄美,却缘自古老的招魂术。

《霸王别姬》的程蝶衣执著于一句台词:从一而终。这更像一句谶语。所谓的从一而终,并非指具体的对某个人的“从一”,而是说抱有了“而终”的心思,便暗含了悲音。从一而终就是立志与我们周遭的具体现实相悖。我绝对无意批判我们的情感现实,我所理解的情爱,只存在于具体的时空,平凡琐碎,受限于我们的肉身和物质世界,没那么精彩,但是诚恳老实。而抱有那凄艳的、绝对的、从一而终的念头,恰如一种缓慢的自杀——终会有突然的绝决的那一刻。

到了《春光乍泻》之时,张国荣已完全沉浸于一个艺术与个人生活合谋的情感世界。作为情侣中被照顾被关爱的一方,他是那么地脆弱、贪恋、虚荣、又痴情,那么地惹人怜又招人狠,那么地无辜又那么地美。世人皆云梁朝伟的眼神如电,而张国荣连一个手指头的姿势也是颓废凄苍而唯美的,更不用提眼中的悲情。他整个的人已存活在虚拟的纯粹的情感世界中。

一个男人只有阴柔才会真正性感。后来的后来,他开演唱会,着紧身衣裙,长发披肩,眼神如梦如幻影,这份嚣张的柔媚,入骨的性感,令男人女人皆为之动容,却又寒冷——那种美过于超然而显得遥远冷漠。其实从最早的《阿飞正传》,已可以看到日后的悲凉宿命。阿飞的“薄情”与“花心”,是依傍于一种主动寻死的心情。负心也好,多情也好,皆是为情所困,执迷不悟。

我不知张国荣是否为情而死,我不知现实中他是否是个可爱的人。我不知道这些,也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他是华人演员中最敏感也最性感的一个,我只知道他是男人中最忧郁最美丽的一种,我只知道一个绝代风华之人之消逝,再次印证了人生的悲凉,与所有的繁华似锦背后的虚空。谈论别人的生死是残忍,议论他人的情事是无聊,可活人不可能对生死怀有“平常心”。此刻所有过时的影评、碟评与人评,所有的悼念文字包括我自己的这一种,皆为对凄美传奇、对"美"的添足与破坏,然而红尘凡人,面对被精神化的绝美肉身的消亡,也只有这般长吁短叹一回。除此又能怎样。

尹丽川,生于70年代,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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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张国荣纪念图书:再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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