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在刻骨曼舞(6)
大家沉默着走了很远,苔藓开口了:“我小时候,住在武汉的郊外,一个村里。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的同伴,嗯,十二岁吧,他爸爸生了病,据说要用鳖当药引子,他家没钱,大冬天的,也不好买,只好自己下水去抓。那时候池塘都结冰了,他凿开了几个洞,就下去了。”“后来呢?”刘莲问。“那年冬天真冷,他抓到了一只鳖,举着,想爬上来,可是,他的身体,在破裂的冰面下被冻僵了,他大声呼救,但是没有人经过,他就这么死了。到了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死的时候,手里还举着那只鳖。围观的人都低下头,那种静默的悲哀。”世事无常,生活中总有这样那样的苦难,往往我们只能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天气很好,大家都不想回寝室,索性去操场上走走。月色很美,有云,黄色的月晕,小路很分明,出来时都没有带手电筒,看不见花影,隐约闻到操场的青草气息,学校的草坪都是泰国进口的,一两百块一个平方米,所以冬天也是绿草茵茵。沿着操场一圈一圈地散步,笑笑说说。不知哪个社团或班级在操场中央举行晚会,每个人拎一只塑料小桶出来,把蜡烛放在里面点燃,小桶的颜色各异,在火光的映照下,远远望去,红的黄的绿的,十分好看,就像小时候每年七月十五满池的河灯。突然就传来吉他的声音,女孩们就走近了听。韩九月的表情很是惊喜,说:“是他呢!”跑了过去。果然是何漫山,他唱着“是否来迟了明白的渊源,早已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一头长发,飞扬在夜风里。围着他的一帮女孩子拍着手,又叫又笑。韩九月从他身后拦腰一抱。他回头,立刻就笑了,把她拉到身边坐着。烛光下,他的眼神炽烈而深情。有个女生问:“何漫山,她是谁啊?”他神采飞扬:“正好给大家宣布一下,我女朋友,韩九月。”女生们都窃窃私语了:“呀,原来她就是韩九月。”几个男生上来拍着何漫山的肩膀:“小子,你艳福不浅啊。”“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呀。嘿!”陈苔藓说:“我喝得有点儿多了,先回寝室了。”刘莲和林蓼蓝对视了一眼:“好吧,我们还散一会儿步。”陈苔藓笑笑,转身就走。林蓼蓝追上去:“要紧吗?我扶你。”“没事没事。走路还稳当。”陈苔藓说着,做了一个大劈叉的姿势,“实话说,是我馋啦,得回去吃东西。”那是1997年,陈苔藓十八岁,穿三十五块的黑色外套,二十块的靴子,下雨天靴子里时常灌水进去。她年轻,爽朗,漫长的秋冬季节夜不能寐,在室友的梦呓里,思念一个人。那夜月光铺陈,穿越亿万年的光阴,挟夜风而来,静静照临人间,照耀每一处疼痛着的伤口。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