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丁玲(2)
如果没有偶然出现的“鲁迅误会”事件,也许就没有必要考证沈、胡、丁相识的具体时间。按照沈从文在《记丁玲女士》中的记述,在胡也频带丁玲来看他之后大约五天左右,丁玲就独自一人跑回湖南,已经陷入情网的胡也频,无法摆脱对她的热恋,也匆匆赶往湖南。“鲁迅误会”就发生在这一时期。1925年4月30日,鲁迅收到了丁玲的来信,他在日记中记载了这件事:得丁玲信。在同一天的日记里,鲁迅还写道:有麟来。就是这位荆有麟,17年后,以“艾云”的笔名发表了回忆文章,谈到他记忆中的这件往事。1925年——即民国14年的冬天,有一天,鲁迅先生接到一封署名丁玲的信,信中大意是说:一个女子在现社会上怎样不容易活下去。她已在北京碰过许多钉子,但还是无出路。想要求鲁迅先生代她设法弄个吃饭的地方,哪怕是报馆或书店印刷工人职位都可以。(《鲁迅所关怀的丁玲》)艾云回忆的收到丁玲的信的时间与鲁迅的日记不符,应以后者为准。丁玲回忆自己当时给鲁迅写信的情况。那时,她独自一人来到北京,挚友王剑虹的英年夭折,给她的精神打击甚大。在偌大的北京,她苦于找不到人生的道路。她想到了鲁迅,便写信前去求助。我怎样办呢?我的人生道路,我这一生总得做一番事业嘛!我的生活道路,我将何以为生呢?难道我能靠母亲微薄的薪水,在外面流浪一生吗?我实在苦闷极了!在苦闷中,我忽然见到了一线光明,我应该朝着这惟一可以援助我的一盏飘忽的小灯走过去,我应该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我想来想去,只有求助于我深信指引我的鲁迅先生,我相信他会对我伸出手的。于是我带着无边的勇气和希望,给鲁迅先生写了一封信,把我的境遇和我的困惑都仔仔细细坦白详尽的陈述了一番,这就是《鲁迅日记》1925年4月30日记的“得丁玲信”。(《鲁迅先生于我》)鲁迅接到丁玲的信,感到奇怪,他对荆有麟说,他并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也没听说过。那时候,鲁迅正在与人论战,经常收到各种奇怪的信,所以便要有麟等人帮忙打听丁玲此人。在鲁迅先生说过这话以后的次一天晚上,孙伏园就来报告消息了。说:岂明先生那里也有同样的一封信。而且笔迹很像休芸芸。(沈从文当时名休芸芸。曾有稿给周岂明看,故岂明记得他的字。)于是在座的章衣萍便说:不要又是什么琴心女士与欧阳兰的玩意罢。于是鲁迅先生认为:丁玲即休芸芸,所谓找事云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丁玲那封信,先生便不作复了。(《鲁迅所关怀的丁玲》)丁玲关于此事的说法,与荆有麟有所不同:“我听人说,鲁迅收到我信的时候,荆有麟正在他的身边。荆有麟说,这信是沈从文化名写的,他一眼就认得出这是沈从文的笔迹,沈从文的稿子都是用钢笔尖在布纹纸上写的这种蝇头小楷。”(《鲁迅先生于我》)事情并没有结束。当时北京曾发生男子以女人名字发表作品的事,如北京大学学生欧阳兰,所以,鲁迅对所认为的沈从文假冒丁玲女士的名义给自己写信极为生气。正在此时,又发生胡也频自称是“丁玲的弟弟”来拜访鲁迅的插曲。沈从文回忆过胡也频称自己为“丁玲的弟弟”的情况。当时,胡听说丁玲刚刚死去一个弟弟,热恋中的胡也频,便愿意将自己当作她的弟弟。在与丁玲一见钟情后,他便请公寓的伙计送去一大把黄玫瑰,并且在花上夹了一个字条:“你一个新的弟弟所献。”一天,胡也频也来拜访鲁迅。丁玲这样回忆:胡也频告诉我,我离北京后不久,他去看鲁迅。原来他和荆有麟、项拙三个人在《京报》编辑《民众文艺周刊》,曾去过鲁迅家,见过两三次面。这一天,他又去看鲁迅,递进去一张“丁玲的弟弟”的名片,站在门口等候。只听鲁迅在室内对拿名片进去的佣工大声说道:“说我不在家!”他只得没趣的离开,以后就没有去他家了。在此之后,鲁迅在给友人钱玄同的两封信中,先后对沈从文作了讽刺和挖苦。7月12日在钱玄同等人编辑的《京报》附刊《国语周刊》上,沈从文发表了一首用家乡土语写的诗《乡间的夏》。鲁迅当天在信中对钱说:“这一期《国语周刊》上的沈从文,就是休芸芸,他现在用了各种名字,玩各种玩意儿。欧阳兰也常如此。”7月20日,鲁迅就丁玲的信、胡也频的来访、沈从文的诗,又在信中涉及沈从文:“且夫‘孥孥阿文’,确尚无偷文如欧阳公之恶德,而文章亦较为能做做者也。然而敝座之所以恶之者,因其用一女人之名,以细如蚊虫之字,写信给我,被我察出为阿文手笔,则又有一人扮作该女人之弟来访,以证明实有其人。然而亦大有数人‘狼狈而为其奸’之概矣。总之此辈之于著作,大抵意在胡乱闹闹,无诚实之意,故我在《莽原》已张起电气网,与欧阳公归于一类也耳矣。”年轻的沈从文,刚刚开始走向文学之路,因为丁玲的一封信,因为两人的笔迹的相似,就这样在一无所知,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卷入了这个文坛的误会、纠葛之中,受到一位文坛伟人的鄙视和指责。在记录和回忆中,不同的人都证实发生过这种事,但具体细节却各有不同,特别是丁玲说过:“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还不认识胡也频,更不认识沈从文。”这就引发出了丁玲和胡也频、沈从文究竟是在何时认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