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十二)

色(十二)

早晨离家的时候,双樱追到门口说:“下了班你去接萌萌,一块去他姥姥家。”吴桐刚要反问又幡然醒悟:今天是双樱的生日。说声:“知道。”心里却想:好玄,要是忘了又惹祸了,她会计较个没完。他有时觉得双樱就像电视剧《过把瘾》里的江珊扮演的那个妻子,刀架在丈夫脖子上让他说爱。虽然目前还没到这种程度,可有这种趋势。下了班他急急赶到萌萌学校门口,放学好久了也没见萌萌出来,他有些急,给萌萌的同学打手机,接通后他从里面噼哩啪啦的声音猜到是网吧。他问吴萌在不在那儿,同学问叔叔要吴萌接电话吗,他说不要,叫他立刻到学校门口。网吧离学校不远,一会儿就见到萌萌走过来。吴桐迎上前质问:“你什么时候出的校门,我怎么没看见你?”萌萌以攻为守说:“我也没看见你啊?”吴桐说:“我就站在这儿你看不见?你躲着我去网吧?”萌萌赶紧说:“没有没有。”可从萌萌的神情中他清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很是生气,训斥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道不听话的后果么?要是哪天作了孽……他停住了,他本想说哪天作了孽让派出所抓去,看谁救得了你。他刹车是觉得对孩子说这个不好,会给他心理上造成阴影。他叹了口气,牵起萌萌的手走向公交车站,不知怎么,自从陶楚的儿子出事,他很是担心萌萌。一进门生日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双樱埋怨了句“你爷俩咋才来呀”又投入到备宴的忙碌中,忙着的还有双樱妈和双桃。其实这个生日是为姐妹俩一块过的,从小就是这样,两人结婚了也如此。如今略有不同的是参加的人数减少,减少的俱是双桃方面的人:先是“姓曹的”被“开”,尔后是女儿好好离家去了北京。说起来“孤家寡人”的双桃免不了有些凄凉,好在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没表现出异常,边忙活边吆五喝六地对别人发号施令。出现异常的倒是一贯正常的姑爷吴桐。在生日宴行将结束,无论酒客肴客皆心满意足时,顶着一张红脸的吴桐陡然开口宣布:“我要跳槽。”出口突然,又没头没脑,所有人俱没反应过来,看着他。“我要到泰达。”吴桐又说。“泰达是啥东西?”最先答腔的是同样顶着一张红脸的双樱爹。“就是泰达集团公司……。”“去……去那儿干嘛?”双樱爹又问。看样是醉得不轻,把曾“议”过的事都忘得没影了。“当总会计师……”“当……当那个干嘛?”“爹,你喝多了,别说了。”双樱制止说。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寿星神情陡变,板着脸冲吴桐说,“你也喝多了……”“我没喝多,我头脑清醒……”吴桐说。他是喝多了,让酒架着,说话才有了底气。“清醒个屁,说过去的事干嘛再提!”双樱说,“不去,八抬大轿抬也不去。”“对,咱不去。”双樱妈附和说,“好好当咱的老师,现如今老师吃香。”“我想了好多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去是错误的。”吴桐说。“去才是错误的。”双樱针锋相对。“我问过许多人,连金……金主席都说应该去。”“银主席说也没用。”“金主席全心全意为……为我好!”“我更为你好!”“我的事,我……我决定。”“你……”双樱被噎住。“一家人的事,哪能一个人作主,全家商量着办嘛。”双樱妈劝道,立场还是向着闺女。“回家说回家说。”双樱嚷。“回家也没商量的余地,这事就这么定了。”吴桐端起杯仰脖喝了一盅。“别喝了别喝了!”双樱借事说话,“再喝就六亲不认了。”“姐,你别这样,哥没喝醉,醉了心里也明白。”双桃开言说。“你,你怎么知道,他明白?”双樱堵双桃道。“醉汉没见个吃屎的,就是因为明白。”双桃举例说。“我是明白。”吴桐说,“你,是双樱,我媳妇,她,是双桃,我姨子……我明白着呐。”“你是明白,明白不想要这个家了。”双樱说着眼圈红了,像要哭出来。“姐,我真觉得奇怪,你怎么就和人不一样,现今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成个人物。你倒好老往牛角尖里钻,怕这怕那,怕尿床还能不睡觉怕噎着还能不吃饭呵?真是的。”双桃说着不断摇头,她是真的不理解双樱。“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双樱说。“你以为这是优点?这是平庸,是眼眶子低,你知不知道人家有钱人过的是啥日子,你看看人家姚姚……”“你别提姚姚!”双樱打断说,“姚姚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阔了,可阔得不光彩,丢人。”“好,就不提姚姚,就说我,我也不甘贫穷,做梦都想过好日子。”“你,你和我不一样。”双樱气哼哼地说。“相反,咱俩一样的地方多去了,一个模子倒出来俩,在大街上人都分不出来,咋不一样?”“我不是说这个。”双樱说。“那说啥?我离了你没离?”双樱不吱声了。看来让双桃说对了。“怕离婚的女人是缺乏自信的女人。”双桃说了句不知从哪张报纸的女性版上看到的人生感悟。“我保这个家,也不光是为了我,更是为萌萌,我不想让萌萌缺爹少妈的。”双樱说着眼泪从脸腮流了下来。“我要去泰达,更,更是替萌萌着想。”吴桐声音有些哽,为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拾起酒瓶给丈人斟酒,又给自己斟满杯。“萌萌怎么啦?你不去当官就没有个好前程了?萌萌书念得好,年级前十名,上大学没问题。你别打萌萌的幌子。”双樱不相让。“双樱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吴桐摇着头,好像一霎间醒了酒,一副很沉重的表情,说:“我们可以甘于贫弱,这没什么,别人怎么过咱也怎么过,能住上房子吃上饭,孩子再能读上大学,平平安安的也挺满足的。可一旦遇上个什么事……”吴桐看着双樱。“什么事?”双樱警惕地问。“比方……比方……”吴桐很难开口。“说呀!”“一旦有难了,谁去解救他!!”吴桐看看正在看电视的萌萌。“什么难?什么难?”双樱和双樱妈异口同声。“哥你说说。”双桃说。“我不想说。”吴桐低头盯着桌上的酒盅。他不愿说的是险些被抓去坐牢的陶楚儿子的事,这件事给他的刺激很大,平头百姓的无助无奈,权势者的手眼通天,这便是当今社会的现状,任何人都须面对。他每每从陶楚的儿子想到自己的儿子,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那天在派出所门口,陶楚问李赛关在哪儿?李赛说关在铁笼子里,问挨没挨打,其实不用问,他和陶楚都看见了李赛脸上被殴打的痕迹。只听李赛说句:妈,我要再被抓进去,就自杀。这句话吓白了陶楚的脸,他也惊了一跳,一个孩子在被拘押了一天一夜后说出这般话来,实在惊心动魄,也不由人不去深思。可这些内心的隐痛又实在是难以言说的,特别是当着儿子的面。“说呀,不说就是心里有鬼。”双樱步步紧逼。不知怎么,一种近乎憎恨的情绪从吴桐心头升起,这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诧,在他和双樱的十多年婚姻生活中,不能说没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但他从未产生这种恨意。他想,不知进退的女人就是这么将夫妻之间的爱意扫荡一空,比如此刻的双樱。他横了横心,问句:“要听吗?”不等回答他把李赛出事和营救的过程和盘托出。“邪乎。”首先发话的是“醉汉”双樱爹,看样他也醒酒了。“是邪乎。”双桃说。“爸,派出所都有铁笼子吗?”萌萌问。“咋的,你想进去勘察勘察地面?”吴桐自己都不晓得咋会把话说得这么狠。“你,你干嘛吓唬孩子!”双樱抗议说。“吓唬……”他想说的是:要有进去的一天,就不是吓唬的问题了。他怕一语成谶,才收口。“我就不信,笔尖一歪歪‘抢’就变成‘要’了?”双樱妈说。“这是事实嘛。”双桃说。“要定了‘抢’,能咋处置呢?”双樱妈问。“判刑。”吴桐答。“判几年?”双樱妈又问。“那得看法官的笔尖怎么歪歪啦。一年、三年、五年,都是说不定的事。”吴桐说。他并非是信口开河,就李赛的事他询问过有关人,他们说量刑有很大的伸缩性。“邪乎,邪乎呵!”双樱爹说。“爹,你想说什么呐。”双樱烦烦地瞄她爹一眼。“我说,我说小吴能进步,就叫他进步,不为别的,也为保一家老少平安呵……”“要是家庭出了问题,你负责任!”双樱质问。“我……我……”“别说了,净添乱。”双樱说。“我想了想,倒想出一个办法,既能让哥去发展,又能让姐放心。”双桃说。“啥办法?”双樱妈抢先问。吴桐和双樱也看着双桃。“哥和姐签个协议。”“啥协议?”“姐允许哥调到泰达,哥保证对姐永不变心,一旦发现和别的女人好,马上离婚,孩子和家产全归姐。”双桃说得有板有眼,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全家人大眼瞪小眼。“亏你想得出来这等馊主意!”双樱妈提出异议,“说出去不教人笑掉大牙?!”“妈,你不懂。”双桃指出,“现在是契约时代,很多人没结婚先去公证,一旦离婚什么什么财产归谁,一条一条清清楚楚。”“你在说个啥哩,没结婚就想离婚以后的事,那不是有病?”双樱妈摇头不止。“这不是病,是社会进步,我要是再结婚,也要先签协议。”双桃说。“你签个啥?要嘛没嘛,怕人家占了你的财产?寒碜人。”双樱妈说。“不怕他占我财产,可也不能让他白甩了我,索要赔偿金。”双桃说。“啥赔偿金?”双樱妈问。“青春赔偿金呵。”双桃说。“你咋不和‘姓曹的’要啊?要赔首先是他。”“他,要得出来吗?算我倒霉,以后是非阔佬不嫁,败了,还能得笔赔偿金呢。”双桃半真半假地说。“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向人家要啥个青春金,不害臊吗?”双樱妈说。在他们家只要有斗嘴的事,十有**是在双桃和她妈之间。习以为常,话说得再冲也不伤感情。“好了好了,什么都不懂,和你说个啥哩。”双桃转向双樱,问:“姐,刚才我说的你觉得怎样呢?表个态。”“他同意,我就没意见。”双樱赌气说。“哥,你也表态。”“我……没意见。”吴桐说。“都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吃完饭就把协议签了。我做中间人。”双桃说。一桩荒唐可笑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做成了。就像让姐姐替自己相亲那样,双桃总能突发奇想,且加以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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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与情欲的诱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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