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的形象(3)
当然有,他早就准备的。不过,闵看来不是真心的,只是威胁,只是愤怒,但她的真真假假,他很难弄清。
中国女人的贞操观,来这儿的几年前,就听罗杰·弗赖说过,中国每个地方都有本地方史断代史必有的
“烈女谱”,里面全是敢抹脖子、上吊、撞墙的女英雄,了不起,把贞操名声,看得比财富比生命重要,爱情则不值得一提。
闵会是这些古代愚蠢女子中的一个?她受过西方自由主义式的教育,又有道家虚涵为人生准则,能化解一切幻化假相,养生养性,长生不老。
她不过是发泄内心强烈的不满。在做戏。不过想想他们俩之间的一切,仿佛全是在做戏,中国人的戏不就是真实?
真的也分不清,起码他无法区别。雨点变大起来,天并未变暗。郑迎面而来,打着雨伞,他比平日瘦了些,两人停在海湾边树林的小道上客气地打招呼。
裘利安这个时候最不愿见的人,一个是闵,另一个当然是郑。但郑似乎一点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他的态度一如以往,只是急匆匆。
他走开了,还回头对裘利安说,拜读了他的诗和论文,觉得很佩服,欢迎裘利安有时间上门去坐坐。
裘利安心里有阵发热。他的诗集,是给过闵一本,他写弗赖的美学论文,只是偶尔在办公大楼与郑在一起提了几句,某几页请总务科打字作为对弗赖学说的介绍材料,郑看过。
郑的赞赏态度,自然使裘利安感激。郑是一个君子,又是一个著名学者,对他一直不错。
欺骗这样一个不知自卫的人,有点不道德。若郑有一天知晓他与闵的私情怎么样?
对他当系主任的尊严,对他在中国知识界的面子,岂不是很大一个打击?
他相信郑本性是理智的,不会闹得太厉害。裘利安在雨水淅沥的世界,弄不清是直接告诉郑,或是继续蒙混下去,等郑总有一天自己发觉此事?
布鲁姆斯勃里的人,最崇奉莫尔《道德原理》,以
“享受美”为第一道德原则,这个原则总与其他古老道德原则相冲突。裘利安心里乱极。
裘利安朝校大门口走,叫了一辆人力车。校园的体面让他受不了,但校园的不平静,有时甚至充满阴谋,也是他受不了。
母亲给他的一封信,信封样子有点怪,闵告诉他,肯定是被郑的一个
“敌人”教授打开过。这使裘利安紧张和愤怒,隐私权在这堂皇的大学也没有。
中国人太多,中国人无妨恨中国人,但从他母亲的信中有什么可以发掘的?
他让人力车带他去看本地特色的街,车夫答应着。他只管坐车,好象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似乎是在胶州湾往南。
有的地方是参天大树,绿色一片,街道隐在朦胧的水雾之中。下雨天人也不见少。
人力车停下,让他拐过街口往左走。他过了街口拐入左边,眼睛一亮,果然有一条花楼街,还有茶馆、酒楼、各式店铺,几乎全是砖木结构,房屋的梁柱或描绘或雕刻山水、花鸟图案,有的门窗也镂空雕成古香古色的花纹,街口有牌楼,更是五彩缤纷。
逛荡够了,也饭饱酒足,天阴暗下来,裘利安来到站在海湾码头。天空还是飘着密密的细雨,海水面上,雨水溅起小小的花朵,即刻就被大小轮船的波浪颠覆。
他看看时间,六点半,或是六点三刻。他醉了。他站在等着开往黄岛的渡轮前。
周围都是等候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