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就当被狗舔
沈西风皱了皱眉,点开她的头像,查看了她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见都是些小女生爱发的内容,便退了出来。
看了太久的手机,机身已开始发热,他也有些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听说秦雯是喜欢钟意的,所以她拍下这样的照片,合情合理。
但躲在手机后窥屏,并且连拍到半张脸的高糊照片都要保存的自己,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做这些事呢?
沈西风开始有些头疼了。
然后十分钟后,更让人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飞驰的车速逐渐减缓,最终停了下来。
沈西风睁开眼,就看见前面亮起了一长串的车尾灯,他再往左右一瞧,他们依然在高速上。
高速路上堵车,这不是要命了吗?
“怎么回事?”沈西风看着低头查看导航的成哥,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果然,成哥拉着地图上下看了一圈,答道:“前面五公里处发生了车祸,这一段全部堵死了,导航预计需要三十分钟才能通过,但堵车的时候预估不准确,实际情况可能还要更久。”
现在已经快5点了,离青云山还有80多公里,这下插翅也难在5点半前赶到了。
沈西风狠狠锤了下椅背,把自己丢回座位里,烦躁不堪。
成哥很少见他这样失态,又查了查导航,回头问他:“前面不到一公里有个下道口,从那里下高速然后穿城过去,可能会在6点前到,但到了也上不了山了。”
沈西风顿时睁开眼,快速盘算了下,回道:“就从那里下。先赶去山脚再看情况,没有景区的车,或许还能找到别的车上山!”
*
因为人多,在山顶耽误了不少时间,众人回到酒店就已经5点半了。
钟意看了看手机,见没收到沈西风的新信息,便知道他没赶上上山的末班车。
说不上为什么,莫名的就有些失落,好像期待了一天的蛋糕,到最后却被取消了一样。
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钟意坐在咖啡吧听了一整首钢琴曲,发现舒伯特的旋律再优美,也不能排解心头的阴郁。
6点整,万帆从餐厅走出来,招呼着大家去吃晚餐。
钟意正准备起身,手机一声轻响,有新信息到了。
沈西风发了一张图片跟一句话:“我在找有没有黑车”。
钟意忙点开图片一看,是他们换乘酒店巴士的那个公交车站。
公交车站白天时排着长队,这会儿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他来了!
钟意怔怔地看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公交车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迅速回道:“你等等我问下酒店这边还能不能派车。”
放下手机,钟意飞一般地冲进餐厅,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万帆。
“钟小意!过来过来,姐姐给你留了个位儿!”
秦雯夹了个大虾舍不得放下,用左手召唤人,“快点,这群饿狼抢饭太吓人了!”
钟意扫了眼餐桌,就见刚上来的几盘凉菜已经只剩下些垫底的调料,一盘白灼虾还剩7、8只,眨眼间又被人夹走了一只。
他赶紧上前,抢过那盘虾,举着盘子问:“万帆呢?在哪儿?”
“钟意你还抢上盘子了!”
“放下放下,赶紧放下啊!我还没吃到呢!”
“去你妹的,你面前吐的虾壳是谁吃的?”
“我就吃到一只!一只也叫吃吗?!”
餐桌上很快陷入了混战。
钟意趁乱又抢了一碟麻酱生菜,倒进装虾的盘子里,全身而退。
他冲进厨房快速打了个包,再出来,找到万帆,拉着他就往前台走。
“派个车下山,沈钰来了。”钟意说。
“沈钰?大明星?!”
万帆也激动了,“怎么没听你说啊?早知道他要来,我们得布置布置啊!”
钟意停步,严肃道:“别,他就是来跟同学玩的,不要公开身份。”
“可现在都过6点了,司机早下班了啊!”
万帆抓抓脑袋,为难道:“晚上山里会起雾,没人愿意开山路的。”
“找人问问吧,加班费我出!”钟意看了眼天色,山里落日早,现在已经黑得要开路灯了。
“不是钱的问题,”万帆领着钟意来到大厅旁的值班室,冲值班的保安打了个招呼,走进里面拉开抽屉,“司机家都在山下,6点集体乘车下山了,现在就找不到能开车的人。”
钟意见抽屉里整齐地放着一排车钥匙,前几个都是大车的长钥匙,只有最后一个是马自达的普通轿车钥匙。
“这是谁的车?能开吗?”钟意指着那个马自达问万帆。
万帆说:“这是我姐平时开的,她今天可没来。”
钟意思考了十几秒,一把抓过那把车钥匙,抬头问:“车在酒店门口?”
万帆一时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才惊道:“你想干嘛?你可没驾照,不要乱来啊!”
钟意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迈着长腿几步就出了门,边说道:“山里又没交警。我寒假摸过车,并不难。”
……
沈西风收到钟意那条“找到车了,马上来山脚接你,别乱跑”的消息之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什么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他让成哥开着车去县城找地方落脚,自己背了包,把车站旁的景区示意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这青云山沈西风小时候也来过,但现在变化太大,早没了记忆里的景象,景点的名称瞧着都很陌生。
说起来,他几乎没有跟朋友一起出门旅游的经历。
他是国营老厂的员工子弟,家境一直中等偏下,周围要好的小伙伴也都跟他差不多,最多相约着去CBD逛逛大街。
等他进入高中能扩大社交圈时,又一不小心出了个道——这社交圈就扩得不是一般的大了。
这一两年,因为要拍各种真人秀、电视电影、综艺节目,沈西风把大半个中国都跑个遍。
但跟同学一起出游,这还是头一次。
尤其还有钟意陪着他。
他掏出手机,又把群里的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内心充满了期待。
四十分钟以后,山道上有车灯晃动。
沈西风眼睛一亮,就见一辆银色的马自达穿过黑夜缓缓停到了自己面前。
钟意降下驾驶位的车窗,歪着头,简短下令:“上来。”
沈西风惊呆了,他又往车厢里看了看,见只有钟意一人。
这把沈西风吓得话都不利索了:“你,是你在开车?你年纪都不到还敢上路?这,这可是山路!”
“小点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吗?快上来!”钟意瞪了他一眼,低声催促着。
山路的确不好开,回程还有得煎熬,何苦在这儿磨嘴皮子!
沈西风见钟意一脸的坚决,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位小朋友为了来接自己,真是豁出去了!
他十分感动,然后拉开车门,把钟意从驾驶位轰了下去:“下来,哥有驾照。”
等钟意坐上副驾,车开始往上爬坡时,他才突然醒悟过来。
“你怎么会有驾照?不是10月才满18岁吗?”
沈西风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回了他一个霸道总裁式的微笑:“哥摸过的车比你吃的盐还要多,驾不驾照的就是一张纸,并不能代表哥的真实水准。”
钟意想骂人,再转念想想一个没有驾照的人,如何有立场去骂另一个没有驾照的人,于是只好作罢。
车行了一段,钟意也发现了,沈西风的技术比自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别的不说,单看人家没有几分钟一个急刹就知道应该是位老司机了。
这样也好,刚才下山已经开得他精疲力竭,现在总算能休息会儿了。
钟意说:“朝着主干道往上开,别走其他岔路,半个小时就能到。”
钟意调整了下座位,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长吐了口气。
高度紧张的半个小时过去后,他有点头晕气虚,估计也是没吃晚饭惹的祸。
想到这个,他扭头问沈西风:“你吃饭了吗?午饭没吃,下午有没有吃点什么?”
沈西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又亲昵地瞥了眼钟意。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不是让你给我留点好的吗?有没有留?”
钟意没答话,起身从后排拿了个塑料外卖盒,打开,递给沈西风看:“我走得急,就抢到一些虾和生菜,凑合当鲜虾沙拉吃吧。”
这位小朋友,处处都能给他惊喜啊!
沈西风注视着前方路况,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心里像有个充气的气球在不断涨大,那满坑满谷的幸福就要顺着嗓子眼溢出来了。
不过,还能更幸福一点。
沈西风拐了个急弯,蹙眉,‘嘶’地一声抽了口气。
果然,钟意马上就发问道:“怎么了?”
“胃疼。”
准表演系的人,这点儿演技不过沧海一粟。
沈西风虚弱不堪地回:“本来没觉得饿,闻到虾的味道,突然饿得想吐了。”
“那,停车,停车!你吃完了再开!”钟意急了,忙盖上外卖盒的盖子,不敢再用食物引诱他。
“这里就两车道,哪儿有停车的空间?我这么停在马路上,万一前后来个车,根本避之不及的,太危险了。”沈西风不慌不忙地开始撒网。
果然,鱼儿感觉到动静了。
钟意试探着问:“那,那我来开?”
“上坡起步你行吗?”撒完网,下一步就是丢诱饵了。
沈西风忍着心里的雀跃,继续愁眉苦脸道:“这里坡度超过了50度,你一松刹车就会后溜的。”
钟意想了想那画面,头皮一阵发麻。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疼着开车吧!”钟意咬着鱼饵问。
当然不能,何况你也舍不得。
沈西风哀怨地、无计可施地跟钟意商量:“不然,你喂我吃几口,胃里有东西就好了。”
“……”
身边人顿时没了声音。
沈西风不疾不徐,继续添油加醋:“1点过就出门了,在高速上连个服务区都不敢停,就怕耽误时间……后来快到了,又遇上车祸,改道从县城里穿过来……有一段儿路特别烂,颠得我吐了好几回……”
“千岛酱还是沙拉酱?”
钟意摸出两袋酱料,认命地打开了外卖盒。
“千岛酱。”
叮咚——捕鱼成功!
沈西风把脸往车窗那边侧了侧,生怕那尾被捞上来的小鲜鱼看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
钟意摁亮车顶灯,挤上酱料,再仔细拌匀了,用叉子先挑了只虾出来,转身去喂沈西风。
车身晃动,钟意怕食物落下来,用左手在下方虚虚护着,“张嘴。”
沈西风目视前方,微一低头,含住叉子叼取下虾仁。
“超好吃!”沈西风故意嚼得吧唧响,好像在品什么珍羞佳肴。
钟意见他那样不禁弯了弯唇角,凉掉的虾有什么好的?
况且他那时候着急,剥虾剥得不仔细,虾线都没怎么去干净,好吃得到哪里去?
不过看沈西风这么给面子,他大有心血没白费的欣慰,又挑了只虾送过去。
这次还没等沈西风低头,车身忽地一震,那虾在叉子上咕噜一滚,不偏不倚地掉在了钟意事先护着的左手手心里。
沈西风的余光看到了这个小变故。
于是他果断低头,舌头一动,擦过钟意的手心,卷起那只虾仁,送入了口中。
像是瞬间过电一般,钟意猛地一颤,艰难地收回了手。
掌心还有润湿的感觉,被风一撩,本该感觉清凉,却不知怎的,像有人在他心里撒了把火种,以燎原之势迅速灼烧了起来。
钟意认为自己该生气该觉得恶心,可惜这两种情绪,好像都无法解释此刻的感受。
要不,就当被狗舔了吧,还是只挺帅的狗,不吃亏。
沈西风也有点懵,他只是想顺手占个小便宜,没曾想居然,占了个大的……
“我,我背包里有湿巾,你自己拿一下。”沈西风面不改色道。
钟意没动,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沈西风大气不敢出地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钟意转身,窸窸窣窣地把背包给拿了过来。
钟意扒拉着那背包,边碎碎念道:“装了些什么啊,这么重。”
那背包估计有三、四十斤,沉沉地压在钟意怀里,让他忍不住吐槽,“就一个晚上而已,你是在搬家吗?”
“不都给你带的吗!消毒湿巾、充电宝、牙刷、毛巾、枕头,这些我不带,你怎么办?”沈西风抽空瞥了一眼,那眼神里自带唯我独尊的骄傲。
还好意思吐槽,这位小朋友怕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身娇体贵!
是谁在他面前抱怨,说在北京完全睡不好觉,就因为没带自己的蚕丝枕头?
是谁刷了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弄得牙龈出血的?
是谁出门从来不记得带充电器或是充电宝的?
好歹自己也是身家上亿有生活助理的人,却被逼着去当另一个小朋友的生活助理!
真是,真是……
甘之如饴啊。
钟意打开包,见大半东西的确都是为自己带的,只能压下心中不快。
他抽出湿巾,擦了把手,端着外卖盒问:“还吃吗?”
“吃啊!”沈西风一招得手,岂有放过之理。
接下来,钟意只挑车行直道时才伸手喂他,完美避免了掉落事件的再次发生。
等喂完最后一片生菜,两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钟意饿过了头,加上下午爬了山,这会儿外面一团漆黑,看得他有些瞌睡了。
“累了?睡会儿吧。”沈西风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
钟意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准备合上眼。
这时,沈西风把车往路边靠了靠,缓行、停车、换挡、拉手刹,一气呵成。
“嗯?”钟意抬了抬眼皮,以为发生了什么。
他刚想坐起来,沈西风的身子就朝他倾了过来,钟意一僵,连心跳都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