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尾声

在现实中,我和微微,我们的关系如同其他所有关系一样,即不稳固又不可靠。也许,我们的关系曾经坚如磐石,但是现在,我们的关系像一条若隐若现的磁力线,几乎等于没有。或许,我对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没有感情,我是说,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了解谁,谁也不会关心别人的痛苦,微微也一样,我不了解她,她也不可能了解我,直到她离去的时刻,我们依然彼此陌生。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是我一相情愿。我在电脑前制造微微——这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天使,美妙的幻影。她的存在令我感到安全,如此而已——但是无论如何,在这将近两年的写作时间里,能够和微微朝夕相处,令我感到十分幸福。大概是2001年的8月份,放暑假的时候,我坐在家里吃晚饭,在电视里看到一条消息。那消息是罗京播送的,语速缓慢,内容是——微微的爷爷,那个老得掉渣的什么政协常委,昨天凌晨与世长辞了。我妈问我为什么不吃了?我告诉她说,这个老头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爷爷。我妈说我应该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那天晚上,我拿起电话,打算找李琳问问,可是她不在家;我本来想打她的手机试试,可是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打。几天之后——我记得那个日子,2001年8月6日的下午,有电话打来,是微微。她的语气很平常,松弛有度,像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朋友说话那样,客气得很。微微告诉我说,她爷爷死了,她是回来出席追悼会的。我说我在新闻里看到了。微微说,她明天就回去,临走前想和大家聚聚,问我要不要去?我说放心,我一定会去。后来我们嘻嘻哈哈地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那天,挂了电话之后,我坐在家里激动不已,我对自己说——微微又回来了!那天晚上,我兴冲冲地赶到李琳家,见到了微微;同时,也见到了一大帮熟或不熟的高中同学,各个年级的都有——久别了的方格也在。人到齐之后,我们走到附近一家小饭馆吃饭,据雨伞说这个馆子很不错——大概他和李琳经常来罢。饭桌上无聊极了,一群女生拽住微微问这问那,唧唧喳喳的没完没了,好象她们每个都要去美国似的。等该问的问完了,人们的兴趣从微微身上转移开,变成三三两两捉对单聊。我停下筷子,点上一根烟,微微问我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每天抽掉很多烟?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后来我问她:“在那边还好么?”微微说还可以,她还告诉我说,她在那边有了新的男朋友,是从台湾跑过去留学的小伙子,和她一个年级,人很好,经常借她笔记抄。从小饭馆出来,一部分人回去,另一部分人在李琳的带领下杀向香蕉迪吧,据说可以免收门票同时赠送饮料。在香蕉迪吧的时间同样无聊,微微被一大群女生围着又笑又叫,我和方格、雨伞一起坐在角落里,聊些以前的事,也聊聊各自的事。据方格说,西安回民街的羊肉串只要两毛钱一串,而且十分好吃——比以前学校北面的羊肉串还要好。聊了一会儿,没有话了,雨伞被李琳叫去跳舞。我发现,除了谈论过去,我已经不知道该和方格说些什么了。我们干坐了一会儿,方格忽然说:“也不知道那台湾人长什么操性。”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说他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看了方格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后来,雨伞用酒吧的电子琴唱了几首歌,唱过之后把我也拉上去,我用酒吧的破吉他也唱了几首歌,我们还把以前一起排练过的那些大俗歌拿出来唱了几首。这些大俗歌,微微大多听过,就在海洋局大院的小窝里。唱完之后,众人鼓掌,我找了圈一微微,她和李琳还有方格一起坐在我们刚才的角落里,正在为我们叫好。她的表情十分正常。大概不到11点种,家里管得严的几个家伙打算回家,他们一走,聚会呼啦一下就散了。我忘不了那个晚上,那是2001年8月6日的夜晚,空气里有股寂寞的味道。我和微微从香蕉迪吧出来,坐上一辆出租车,车子开往陆军大院。我看了看微微,她的长睫毛像以前一样漂亮,我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微微整个身体一缩,靠在我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微微指了指我的腿,然后问我:“我躺这儿成么?”我点点头,于是微微枕着我的腿,侧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盛夏的北京,温暖的8月夜晚,所有的情人都应该在此时此刻亲吻、拥抱,交换彼此爱情……我的微微回到眼前,躺在我的怀中,像只疲倦的猫一样昏昏欲睡,这一切令我茫然若失。我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终点,我是说,我希望车子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这样,延着灯火通明的长安街,在夏日夜晚的潮湿中,向西,向着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走下去,永远不要停。我怀抱微微,看着窗外闪动的杨树,她们被夜晚的灯光映成了金色……到了陆军大院门口,我执意要送微微进去,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住,那个混蛋小兵死活不让我进去,说是有什么狗屁规定!告别的时候,微微伸出右手和我握手,她还说:“再见了,齐天。”——这种告别方式让我觉得很傻,可是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后来,我看着微微走进陆军大院,越走越远,最终没入黑暗消失不见。我在陆军大院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日子,想微微的动人,微微的任性,还有我们拥有的那些美好的夜晚。后来,我忽然想到:我忘了告诉微微,我正在写一本关于她的小说……我走到复兴路上,等出租车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地反思自己的种种拙劣之处,最后,我决定,我必须重新描绘我的微微,丢掉以前的东西。因为本来的微微,根本不是我所写的那个样子。现在,一切结束了。我感到,微微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这让我心中的愧疚稍稍得以缓解。今天见到的微微让我感到陌生。我坐上出租车,不知道为什么,有个旋律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我轻轻哼出来,觉得十分熟悉,仔细想想原来是孽磐乐队的《**ELLSLIKETEENSPIRITS》。一路上,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还有些许惬意。回到小窝,我赶紧翻出孽磐的《NEVERMIND》听,听完了《**ELLSLIKETEENSPIRITS》觉得太吵,会影响楼下那娘们儿睡觉,于是换了孽磐的《不插点现场》。大概12点的时候,我走到阳台上,打算呼吸一下夏日夜晚的新鲜空气。我看见,微微站在楼下的路灯旁,她也看见了我。微微在青色的路灯下显得神情憔悴,她穿着蓝色的吊带背心和白色的短裤,像朵昏黄灯光下的冰兰百合花。我们互相看了一会儿,微微转身走了。我喊了她一声,她也没理我。我立刻回屋,鞋也没换就冲下楼去。我踩着拖鞋,身上只穿了短裤和篮球背心,我觉得有些凉,连打了三个喷嚏。我在夜色中疾走,寻找我的微微,我确定那不是夏日夜晚的幻影,那是微微,实实在在的微微。我向大院门口跑去,在空无一人的大院门口转了很久,后来又走出大院,在附近可能打到出租车的街上到处寻找。午夜的街上霓虹闪烁,还有偶尔驶过的汽车,惟独没有行人。我四处张望,心中一片空白。后来拖鞋的鞋带断了,我依然一无所获。我光着脚丫回到单元门口,沿着楼梯走上去,在三楼的楼梯上,我看到了微微。她坐在楼梯上,看到我后站了起来。我走过去,抱住她,抚摩她的头发和腰肢,倾听她细微的喘息和抽泣,呼吸着微微散发的气息——即使我失去了双眼,我也知道,这是我的微微,实实在在的微微。那天晚上,我给微微看了我写的她——那个住在电脑里,名叫微微的天使。微微说,我现在不怕了,我们试试吧。而事实上,微微果然不害怕了,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之前,我不止一次见过微微的身体,但是没有一次能够让我像今夜这般神魂颠倒。她像出生时一般**着,月光映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好象妙龄的女神在今夜降临。微微的光滑,微微的柔软,微微的鲜活,微微略带咸味的汗水,微微特别的气息,凡此种种令我陶醉。我紧抱微微,把脸埋进她柔软的**,脑中尽是昔日的声音。那天晚上,我送微微走到楼下,在单元门口,我忽然想起那条廉价的白金项链可能还在小窝里放着,就对微微说:“稍等一下,我有件东西忘了拿。”微微问我是什么东西,我没说话,三步两步跑回屋里,冲到抽屉跟前,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条尘封多时的项链。我又跑下去,把项链给微微看,喘着粗气告诉她——“这是高三那年,我用一笔稿费给你买的,本来打算生日时送你……”我们一起看那条纤细的项链,在灯光下,它显得璀璨夺目。微微很高兴,她接过来,把项链举到灯光底下仔细看,还埋怨我说:“小流氓,你够傻的,怎么不早点给我?”“我还想早点儿呢。”“那,怎么没送呢?”“你忘了?那天咱们吵架来着。”微微想了想,说:“我生日那天?咱俩吵架啦?”我点点头,说不愧是疯丫头,记性真好。“那后来怎么不送呢?”“后来也老吵架。”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看看微微,她也正看着我,忽然“噗嗤”一声我们两个都乐了。微微说:“咱俩怎么这么能闹啊!”我说:“谁知道,来,我给你系上!”可是微微说算了,她自己能戴得上。我们走到大院外面,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打到一辆出租车。我问微微还会不会回来?微微摇头说:“没有特殊的事,应该不会回来了。”车子停下,我替她打开车门,我对微微说:“如果回来,别忘了来找我,小窝的锁不会换。”微微笑着说:“算了吧,我可不想进门的时候撞见你和别的姑娘滚在床上。”我笑了笑,看着微微钻进出租车,她弯腰的时候,我看到微微的脖子上有亮光一闪,我知道,我那根项链送得太晚了。微微从出租车里探出头来,告诉我,如果她回来,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找我。我点点头,目送微微远去。我看着出租车开远。车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尾部的刹车灯亮了一下,我还以为它会停下来,可是没有,车子减速之后就开过去了。我猜,微微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她会不会回来,我都会换掉小窝的门锁,从此不再疯跑疯闹。我要安安心心地坐下来,留我的长头发,过我的生活,直到上帝的下一滴泪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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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微微,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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