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十)
高中剩下的两年我过的很充实,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学习努力,成绩中上。
小伟的死带来的阴影正在渐渐的远离我。
婷在高二的下半学期和我分手。
分手之前早有端倪,所以两人都很平静。
我想那时我们太年轻,我们之间的也许根咱俩现在是光棍两根,我追你得了,省得你追我了,闲着也是闲着”
关小雪转头背过身去,这次她笑的无声无息,然后转过脸来还在笑,明眸皓齿、笑黡如花:“不怕死你就试试,小屁孩儿”
“试试就试试,我就烦你这点,喜欢我还不直说,藏着掖着的”
我批评关小雪,她不接受批评还满不在乎,又笑。
其实追关小雪难度不大,半个月以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关小雪正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的第二天,我们俩出去吃饭。
回来的路上,我揽着她的腰,她一定让我变态的叫她“小雪姐姐”
,然后回忆着我原来怎么尊敬的叫她,乐不可支。
我说:“还是别叫姐姐了吧,回头当心叫惯了,XX的时候不适应,很容易阳痿”
“小屁孩,哪来那么多坏想法”
她知道我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倒也不是很紧张。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有很多灯,我看见一个人在金黄色灯影里冲我傻笑——阿远。
我高兴的跑过去。
阿远长高了,更清瘦了。
但笑容还是那样,像个女孩。
阿远跟我说回来一个星期了,现在正在市区找工作,特别有时间,所以找我来玩。
我也特别有时间。
于是,我让阿远住了下来。
阿远和我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我们每天一起打球、玩游戏、喝酒、看录像,阿远跟我和关小雪一起在学校吃饭,晚上住在我宿舍——我们屋有一个同学休学回家了,腾出一张床。
关小雪可能对阿远没什么好感,大概认为他来白吃白喝,不过,她在阿远面前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
她怕我翻脸。
半个月以后阿远跟我说找到了一份推销洁具的工作,说要去上班,我劝他不要去。
我说:“你丫不是学的是建筑吗?搞推销能行吗?”
阿远说:“建筑类的专科找工作太难了,再说我的那所学校是民办的,好多单位都不认。
能找到这个就不错了”
“我有个同学,也是学建筑的。
他们学校大二的出去打工就有人要了,你丫再试试”
“我和你们不一样”
阿远每次都用这句话说的我哑口无言。
阿远不听我劝,搬出了我们学校,去上班了。
阿远上班以后忙了很多,打过两个电话告诉我现在很好,挣钱巨多等等,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面。
有一次星期天傍晚我坐车回学校(我们学校在北城,我通常星期五晚上回家,星期天晚上去学校),我看见阿远从马路对面的由市区回南郊的公交车上下来,匆匆忙忙过马路,向我这边走来。
阿远显得很疲惫,短袖的白衬衫显得很脏,歪斜的系着领带,皮鞋上全是灰尘。
左臂下夹着一个手包,右手拎着一个大大的可乐瓶子,里面有半瓶白开水。
我知道阿远很爱面子,平时也很注意仪表,我想他不想让我看见这个样子。
我连忙躲到一个大树后面。
阿远跑过了马路,把速度放慢了下来,慢慢地从我旁边走过去,走的更疲惫了。
我心里有点发酸,怕被他发现我,就连忙挤上车走了。
我想阿远过的并没有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远突然来学校找我。
阿远让我陪他去西城的青年活动中心领奖。
我问是什么奖。
阿远兴冲冲地说:“甭说那么多废话了,你赶紧跟我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那天我们是打车去的。
车上阿远告诉我,他参加全市青年歌手比赛,得了个业余组的二等奖。
我高兴坏了,阿远也激动不已。
我们到了青年宫,我在外面等他,他去领奖品。
阿远的奖品是一个漂亮的水晶奖杯、500元现金和证书。
奖杯很漂亮,印着“全市青年歌手业余组通俗唱法二等奖”
的金色大字,阿远爱不释手。
当下阿远请我吃饭,我们找了一家西餐厅,点过菜后阿远跟我说,其实这次最重要的不是奖金和奖杯,重要的是三等奖以上的可以参加广州中唱在我们市里举办的培训班,成绩突出的可以和广州中唱签约,出唱片。
我说:“你丫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是明星了吧?真误认为自己是有前途的苍蝇了”
(我很后悔说过那句话。
)阿远听了我的话也不以为意,因为他那天太高兴了,脸上又恢复了他自信的笑容,这种笑容我只记得我俩小学在垃圾堆里捡烟盒的时候曾经见过。
后来阿远经常打电话告诉我好消息,中唱的培训班离我们学校很近,他来找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我很高兴我的朋友又找回了方向。
最后一次见到阿远是一个阳关灿烂的初夏,阳光投射到校园外浓密的槐树树冠上,然后斑驳的撒下来,落到路旁花圃中一从从开花的灌木,有蜜蜂和苍蝇在花间飞舞。
初夏的午后让人慵懒和疲倦,静谧的气氛和缓慢的节奏让人有一丝伤感和厌烦。
阿远神秘兮兮的掏出钱包给我看。
我打开,里面有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艳动人。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培训班认识的小妞?”
“对呀,你觉得怎么样?”
阿远很企盼的看着我。
“漂亮啊,那还用说,配你富裕”
我十分肯定地说,阿远听了很高兴。
我接着说:“配我正合适”
“去你大爷”
阿远笑着抢回钱包。
“哎,我觉得那妞长的像日本人。
你拿过来再给我看看”
说着我伸手去抢。
“甭介,甭介,”
阿远躲闪着,“看到你丫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是有好多人说她长得像日本人,”
阿远说着,满脸得意,“下次我把她带来给你们看看,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后来阿远问我磁带给他带来了没有。
这已经是阿远第三次问我了,他曾经借给我一套beyond的磁带,我每次都忘在家里,说了三次还是忘记带来,上周我回家去找,没找到。
我只好告诉他丢了。
阿远说没事,他再买一套就是了,他说他也是借人家的。
我当时有点过意不去。
分手时阿远喊我:“兄弟,我出了唱片一定送你。
“行了老大,饶了中国歌坛吧,再说唱片很贵的,别糟踏东西”
回头看是阿远正坐在自行车上,一直脚支地,胳膊肘和上半身伏在车把上。
“你大爷,没听你说过好词儿。
那时阳光正非常刺眼,阿远背光站着,我眼前一片红亮的光斑,所以没有看清他是不是在笑。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我星期五回家,忘了带钥匙,老妈给我开门。
老妈神色非常慌张,抓住我的手。
老妈的手很凉。
“怎么了妈?”
我也很紧张,不知有什么事。
“小远上电视了,他杀了人了”
“啊?”
后来老妈告诉我,《本市新闻》新闻里报道一起杀人案件一周内告破,死者是两个人,凶手许志远案发后潜逃至老家大庆市,后本地警方和大庆市警方联合行动,一周内将凶犯和其女友抓获等等。
我脑子里一阵眩晕,马上给王大毛、小宇他们打电话,小宇说他也刚刚知道,王大毛说让我们去他家,他有事要说,关于阿远的。
我几乎是飞着下的楼。
王大毛家很近,我用了5分钟赶到。
屋里有好多人,房间里都是烟,没有人说话。
王大毛告诉了我经过。
经过很简单,那两个已经死了的人**了阿远的女朋友,阿远用一把双管猎枪崩了他们。
好像王大毛还说阿远的女朋友认识那两个人,那女孩是被骗到两人的住处被**的。
事后她向阿远哭诉。
(我至今不知道那女孩是个怎样的人,但愿她是好的,但愿我朋友死得值。
)阿远在培训班宿舍里想了一天,抽了一条烟,最后给王大毛打了个电话。
王大毛赶到阿远住处,知道事情经过以后劝了阿远一天一夜,阿远一句话没有说过。
王大毛又守了他一天,实在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阿远不见了,全城都找不到他。
再后来他也看了新闻。
传闻有两个版本,第一个说阿远找到那两人的住处,只有一个人在家,阿远先杀了一个。
然后开始等第二个。
等了三天三夜,第二个人回家,阿远杀了他。
第一个人已经臭了。
第二个版本:阿远冲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
阿原先杀了一个,然后用枪顶着第二个人的头,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那人大小便失禁了数次,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阿远崩了他。
关于阿远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星期六和星期日我病了两天,输液,吃药。
星期日我坐公交车回学校,学校离车站还有很远,每次我下了车都会坐一辆平板三轮车到学校。
下了公交车太阳很大,阳光照在灰白的水泥人行道上反射着白亮的光。
人行道是那种9格的水泥方砖铺成的,小时候我和阿远曾经试过,我们按着人行道的方格走,每走一步两腿中间正好是一块砖的距离,这样我们几个小伙伴并排可以走得很整齐。
现在我则可以跨过两块砖。
我下意识的按着砖块的距离向前走,竟忘了坐三轮。
我脑子里毫无意识一片空白,手里拎着换洗的衣服和书包,顶着耀眼的阳光,奋力前行。
阳光炙烤着皮肤,有轻微的痛感,这让我感到舒服。
旁边有个穿裙子姑娘举着遮阳伞姗姗走过,用手里的报纸扇风;迎面一个胖子腋下夹着皮包,用手绢不停地擦着脖子上的汗水,龇牙咧嘴;一辆超载的大货车离我身边半米远呼啸而过,宽大的轮胎碾过地面,黄色的灰尘腾空而起,行人纷纷躲避;即将干枯的柳树叶子蒸腾着最后一丝氤氲的水分,那缥缈的热气笼罩着柳树看起来如在水中,知了疯狂的吼叫着,震耳欲聋……我毫无知觉,心如止水。
平整的水泥路面晃得我眼前发黑,我沿着砖块步幅均匀的快速向前,竟然还觉得有点冷,没有一丝汗水。
下午我回到学校,爬到上铺,眼瞪天花板,瞪了一下午。
晚上我径直走到学校的小饭店。
我和阿远经常在这喝酒,阿远曾经和老板混得很熟。
我正在发烧,自己喝了半瓶白酒,脸红得厉害。
老板过来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我说没事,小时候捡的烟盒丢了。
老板不信,笑了,拿出一瓶五粮液,坐过来和我一起喝。
我说这么好的酒你真舍得。
老板说不是买的,朋友送的。
我说了一句话老板后来说很有道理。
我说:“不要欠朋友的太多,因为你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还”
我说完差点流泪,我从小学毕业之后没哭过,我要保持纪录。
后来老板用他进货的小面包车把我送到医院,我突然想起阿远。
我一路在想,阿远为什么一直只跟我说他的高兴的事呢?难道是他好面子,虚荣心吗?我知道他从来不想输给我。
他出事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是怕麻烦我吗?还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算是他朋友呢?可能他没觉得我是朋友,因为他说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想着,心里好受了很多。
老板说我从学校到了医院,一路都在笑。
我感叹上苍总是在我最快乐的时候夺走我的朋友,在我刚刚感到快乐、刚刚感到一点成就、刚刚想为我爱的人做点什么的时候。
我想没有阿远,我一定没有今天。
我很感激阿远在初三、在很多时候给予我的帮助,我却从没给过他什么。
可能在我心里一直就没有看得起阿远,我认为他性格很懦弱、虚荣、好面子,我想他可能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我为我曾经如此卑下势利的去想自己的朋友跟到非常的羞愧。
最后见阿远那天,阿远叫了我一声“兄弟”
,他平时很少这样叫我。
我想他那天他在阳光下一定是在笑。
可是我不配,真的不配。
大四那年,我在宿舍床下发现了阿远借给我的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