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夫君是个香饽饽】
思考许久,金盏依旧没有答案,却灵光乍现,似是发现了什麽,过了一会才犹豫着道:「奴婢同少夫人说实话吧,其实奴婢觉得少夫人待六少爷的态度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冷淡,可能是奴婢看岔了,又或者是奴婢想多了,所以才一直有些着急,少夫人不要嫌奴婢多事。」
贺霜娘心底一跳。
从昨天到今天,虽然她一直都在尽力掩饰、调整自己复杂的心态,但金盏作为自己最贴身的丫头,终究还是瞒不过她,叫她看出了一点形迹。
第三回合,因为金盏忽然的一针见血,贺霜娘败。
「我、我没觉得我冷淡呀。」贺霜娘转头端起茶喝了一口,润了下忽然变得乾涩的嗓子,「我只是一开始不知道怎麽跟爷相处——他回来得太突然了,我不知他是什麽性子,也不知他心里怎麽看我,有点害怕。」
这句假话说过以後她就理直气壮起来,因为下面就是真话了,「过一会功夫就好了,爷脾气挺好的,也照顾我,长得还好看,我冷淡他做什麽呀,我只怕他冷淡我呢。」
金盏吞了口口水,有点磕巴地道:「那,那确实是奴婢想多了,少夫人别怪奴婢。」
贺霜娘意识到自己後半截说的虽然是真话,但为了打消她的疑虑,用力过猛,导致金盏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卡住了。
这时再改口也不可能了,贺霜娘只好当做事情确实就是那麽一回事、她一点都没有夸张的样子,继续对金盏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怎麽会怪你。你放心,我想得明白呢,我虽不愿意把人都当贼防,但也没打算把门敞开着任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来来去去,我怎麽可能会愿意爷心上有别的人呢。」
金盏这回听得连连点头,「对,那奴婢先不管别人了,就只叫人盯住芳翠。」
「嗯。」贺霜娘同意,「她是应该要留心一下。」
两人在这个重要问题上达成共识,又回过头来商量丫头的事。
贺霜娘道:「三个翠都不行,那就只能选院里的小丫头们了。我看她们都差不多,没特别淘气的,也没很出挑的,你和叠翠商量着办吧,看平时哪些你们使着顺手,就带到前头去。我这里横竖事少,怎麽都能凑合。」
金盏正要应话,只听帘子微微一响。
春雨探进身来,轻声道:「少夫人,陈大娘来了,说有事要求少夫人,少夫人现在可得空见她?」
贺霜娘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便问道:「哪个陈大娘?」
春雨回答,「陈大管家的娘子,半栀的娘。」
金盏从旁补了两字,「後娘。」
「哦。」贺霜娘想起了,心下疑惑,不知陈大娘能有什麽事求到她头上,坐正了身姿道:「叫她进来吧。」
春雨即返身出去,很快地领了个年约三十五岁上下的妇人进来。
陈大娘穿着绦紫色褙子,头发梳得齐整,白净面皮、高高颧骨,进得门来,未语先带三分笑。
金盏早已站起,上前迎了两步笑道:「大娘好。」
贺霜娘抬手示意对面,让她坐下,「大娘今儿空闲,想到来我这里走走,快请坐。」
陈大娘站着没坐,满脸堆笑道:「少夫人太客气了,奴婢哪敢和少夫人面对面坐着。」
金盏搬了个雕花凳来,安在炕前。
陈大娘方坐了。
金盏又倒了茶捧与她,「大娘喝茶。」
陈大娘接了,笑着向贺霜娘道:「六少爷刚回来,奴婢原以为少夫人这几天都忙,白来问一问,没承望少夫人倒见了奴婢,可是打搅着少夫人了?」
贺霜娘笑回,「并没有,我这会正好闲着,大娘有事只管说。」面上这麽说,心下却琢磨着她的来意。做到陈大娘这个等级的仆妇,贺霜娘真想不出她有什麽能来求着自己,自己幸而混得好点,不然反过来求她也有可能呢。
陈大娘笑道:「那奴婢就不耽搁少夫人的功夫直说了。半栀那丫头在少夫人这里伺候了三年,算算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她爹前几日同奴婢说,想叫她出去,和人家相看。奴婢劝她爹再过两年,现在来求早了些,主子不放怎麽办?可她爹不肯,心里惯着闺女,说少夫人极好说话,十分体恤下人,只要来求,再没有不准的,奴婢拗不过他,这不,只好厚着脸皮来了。」
听是来求放半栀出去,贺霜娘意外了一下。十九岁搁在有差事、尤其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身上,真不算大龄,拖到二十五岁还没出嫁的都有,比如梅沅娘身边的金桔就是,只是她娃娃脸显嫩,看着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陈大娘既来了,她这个高级仆妇的身分,又把正话、反话一个人全说了,贺霜娘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加上对半栀的感情也平平,有她没她都差不多,就没留难,爽快地应了。
「半栀一向老实本分,我原打算再留她几年才放出去的,」场面话说完,贺霜娘跟着就道:「但大娘既开了口,我不舍得也只好舍得了,就叫她同大娘回家去吧。」
陈大娘听了欢喜笑道:「多谢少夫人,少夫人放心,回头奴婢亲自掌眼,给少夫人再挑个好使的来,必叫少夫人满意。少夫人,不知半栀现在在哪里,叫了来奴婢就带走。」
贺霜娘一愣,「现在?」
陈大娘道:「一趟完事便罢了,省得再来烦扰一遍少夫人。」
贺霜娘下意识和金盏对了一下眼神,嘴上道:「这有什麽烦扰的,半栀在我这里待了三年,如今要出去配人家,我岂能叫她空手出去,总要给她添妆,做个留念。再者,她在院里也有些相处得好的姊妹,这乍一别离,也要一一打个招呼,说些话告别,或再互赠些信物之类的。大娘且先回去,明天或後天再来接人吧。」
陈大娘前倾了身子,笑道:「少夫人太会体恤人,肯放半栀回去就是少夫人大量了,哪里还好意思要少夫人的添妆。她们那些小丫头片子也没个什麽告别不告别的,郑重其事倒不像她们了,还是少夫人的时间要紧,奴婢今天就带她出去吧。」
这是来求人呢,还是来逼人?
贺霜娘确定她不对劲了,笑了笑,轻声慢语地道:「不是这麽说,半栀在我身边伺候这麽久,一下出去得这麽突然,不像是放出去,倒像是被撵出去一样。虽则我们知道这中间清清白白,什麽事故也没有,可落到别人眼里,如何不疑惑呢。我又管不住那些闲人的嘴,不知她们要编排出多少闲话来,好事倒变了坏事,大娘说,可是这个理?」
陈大娘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一直挂着的笑容显得有点僵,「少夫人多虑了,父母亲来领回去的,哪有什麽可编排的,要是真有人乱说,奴婢听见了必替少夫人撕了她的嘴。」
贺霜娘笑道:「大娘说得也在理,只是既能避开这个嫌疑,又何乐而不为呢?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劳大娘回去同陈大管家说一声,再心疼闺女,也不至於这都等不得吧?就当担待我吧。」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陈大娘不能不妥协,她就是脸面再大,贺霜娘不把人叫出来,她也不能挨个屋子搜了硬抢,只好勉强笑道:「少夫人言重了,那就听少夫人做主,奴婢明天再过来接人。」说着起身告辞去了,背影透出十二分的不甘愿来。
贺霜娘扭头,透过窗纱见她一出院门,便转身向春雨道:「半栀呢?叫她过来。」
春雨匆匆忙忙地出去,不一会便拉着半栀来了。
因公主随时可能会来,贺霜娘没什麽时间和她打机锋,直接道:「半栀,刚才你娘来了,说要接你出去,家里和你说过没有,你知道有这事麽?」
半栀低着头,低声道:「奴婢知道。」然後她就扑通一声跪下。
那一声闷响,听得贺霜娘的膝盖都跟着痛了。
「你!」这麽个反应,把贺霜娘弄得有点傻眼,下意识地伸出手构了构她,才反应过来,把手掌翻面向上抬了抬,道,「你起来,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你坐在那凳子上好好说。」
春雨和金盏合力把她搀了起来,按到陈大娘刚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
半栀还是埋着头,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两腿并着,手放在大腿上,抓着衣摆,因为用力,手指都显出了青白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