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绞刑
黑夜像大山一样垮下来。
尖利的警报刺痛人们心脏,锋利的探照灯光反复切碎黑暗的大幕,骤起的枪声如同狂风一般驱散笼罩在知青犯人心头的重重迷雾。他们侧耳倾听弹道划过的方向,很快判断出枪弹是朝监狱外面射击的,弹道较高说明目标较远,也说明越狱者已经成功地翻越高墙铁丝网阻拦,他的双脚已经踏进自由的天地。
终于有人打破沉寂,他说:狗日的……成功了!
随即所有人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
天亮之后监狱彻底乱了套,监狱长暴跳如雷,看守们到处乱窜。到了下午,一群杀气腾腾的看守冲进阿秋筒,把知青犯人赶到天井里。监狱如临大敌,墙头架起机关枪,知青们赫然看见,几个看守正在把一只沉重的木头架子竖起来,架子顶端有根打了死结的粗绳套摇来晃去,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快乐地荡秋千。这是一只真正的刑具,绞刑架!
监狱长脸上黑云密布,他向犯人宣布:天黑之前如果越狱犯抓不回来,你们中间就得有人代替他上绞刑架。
知青的抵抗意志一下子崩溃了,他们没有想到敌人报复竟然如此残酷,如此灭绝人性。“趾耳朵”单独越狱,可是他获得自由的代价是让别人付出生命,这公平吗?谁愿意代替别人去死呢?如果他们事先知道这个代价,他们还会听任“趾耳朵”单独越狱吗?
绝望像那只绞索,在犯人脖子上一点点抽紧。
太阳终于走完一天的漫长路程,一线暗淡的余辉正在犯人心中归于消失。监狱长开始站起身来走动,不停看手表,说明监狱暴君的耐心快要用完。看守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犯人,而知青犯人则彻底萎靡下去,他们垂头丧气,不知道死亡的厄运会落到哪个倒霉的人头上。
这时监狱外面有了动静,铁门猛然打开,先冲进来一匹马,马背上骑着个军官。随后拥进来一大群穿酱黄布军装的士兵。有人还牵着大狼狗,不消说这是追捕越狱犯的队伍。
一辆嘎吱作响的破牛车出现在人们视线里。
拉车老牛喷着粗气,脑袋一点一点,像个步履蹒跚的老头。牛车上拉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终于没能逃掉的越狱者“趾耳朵”。
老牛像个幽灵,缓缓绕场一周。牛车嘎吱响着,像碾过犯人心脏。那个没有动静的人忽然睁开眼睛,他嘴巴艰难地翁动着,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实在、受不了……
于是一种更加深重的悲痛像潮水一样淹没知青的心,他们个个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他们已经彻底原谅了那个自私自利的越狱者。
牛车停住,就像时间定格一样。但是接下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军官与监狱长低声咕嘟一阵,刽子手居然放过越狱者,而是从“阿金筒”(普通牢房)拖出一个死刑犯来草草执行了绞刑。
“趾耳朵”被军人带走了,从此在监狱彻底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无法猜透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很久以后,当人们听说有个曾经当过总部警卫班长的知青叛徒给敌军带路偷袭根据地,致使游击队蒙受重大损失,他们才把那个“趾耳朵”的去向同这个惊人传闻联系起来。
“趾耳朵”从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