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

寡人

陈伯望着那一沓东西,微怔之下,抬手拿了出来。

却原来是几页卷着的纸,因被取出便随之展开。

陈伯才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正在这时侯,外头有脚步声隐隐传来,陈伯不假思索地,赶紧掖入怀中了事。

却是巡逻的小厮们去而复返,提着灯笼叫道:“怎么了?”

陈伯走出书房,又将房门关上,此刻那两个侍卫之一也赶了回来,见大家都在,便说道:“才有个毛贼,已经给捉住了。”

陈伯道:“我略看了看,好像没什么丢失之物,幸亏发现的早。”

众下人如梦初醒,又暗中惊心。陈伯道:“这次幸亏没什么事,大家以后巡逻可要加倍小心了。”

众人都答应了,才都退了出去。

***

这一夜,宫中。

范垣被软禁在麟德殿偏殿之中,思前想后,最后心中所惦念的,竟只是琉璃跟明澈两个。

自打有了明澈,不管多忙,几乎每天都要回家里一趟,看看琉璃,再看看那小丫头。

从最初抱也不敢抱,到慢慢地抱住了就爱不释手似的,范垣才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感觉,也渐渐地有些理解琉璃为什么爱朱儆爱的比性命还要重要。

从郑氏自戕,朱儆发难,至此种种仿佛都在他预想之中,但唯有一点是他料想不到的,那就是,对于琉璃跟明澈母女的思念之情。

正在出神,门外风动,有人悄然走了进来。

范垣抬眸看时,却见是披着银灰色狐裘披风的严雪。

灯火摇曳,殿内光影随风变幻,范垣对上严雪的目光,缓缓地站起身来。

严雪也静默地望着范垣,而在她身后,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竟各自捧着些托盘捧盒之类,上前放在桌上,收拾了半晌,竟布置出了一桌数样的菜肴酒食来。

宫人们布置妥当,便悄悄地退下了。

先前在范垣眼底的思念之色早就敛去,就算是面对这满桌酒肴,也仍是向来的处变不惊的冷漠表情。

范垣拱手行礼:“参见娘娘。”

严雪淡声说道:“范大人不必多礼。”

说话间严雪已缓步走到范垣跟前,她瞥了范垣一眼,见对方垂着眼皮静默无声,严雪一笑,便在上位坐了。

严雪举手斟酒,一边说道:“范大人请坐。”

范垣站着不动:“不敢。”

“范大人不必拘束,”严雪道:“并没什么意思,只是天寒夜冷,担心范大人受了委屈,所以特来探望罢了,怎么,大人不赏光?”

范垣默然道:“这只怕不合规矩。”

“规矩?”严雪长笑出声,举起一杯酒:“这可奇了,范大人什么时候也这样瞻前顾后起来?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何曾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比如这后宫,你爱来就来,要去则去,谁还能管得了你?那会儿你不知道何为规矩,偏这时侯跟我提规矩二字,岂不可笑。”

酒水在杯中晃了晃,严雪慢慢地一口饮尽,看向范垣。

范垣默默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我想?”严雪挑唇:“我想看看范大人的下场罢了。”

范垣道:“要看范某人的下场,现在是不是为时尚早。”

“的确是有些早,只是我着实等不及了,请范大人见谅。”严雪笑看着他,道:“这些菜肴都是我特意吩咐人做的,怎么,难道不合大人的口味?”

范垣不语。

严雪道:“或者,是怕我在这些东西里下毒?”她说着,举手夹了两样菜肴吃了,“果然你变了,先前是何等的果决,现在却仿佛妇人一样怯懦犹疑。”

严雪抬眸:“你要是怕有毒,我就喝给你看就是了。”

她举手去拿范垣跟前的那杯酒,范垣俯身一挡。

严雪突然顺势一反手,竟攥住了他的腕子。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俯身,目光相对,范垣看着严雪眼中水火交加,道:“阿雪。”

严雪眉峰微蹙,却不言语。

范垣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样冷,带一点温:“先前我出自私心相求于你,的确是我欠了你。”

严雪冷笑了声:“不管如何,都得是我自愿。”

范垣望着她的双眼,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从来都知道,可是对不住,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严雪的手微微发抖,嘴唇一动似乎想笑,那个笑却还未等到惊鸿一现,就即刻宣告破碎。

范垣道:“这辈子我的心,只能在一个人的身上,除此之外再也分不到别人身上了。”

严雪的眼中本有泪光乍现,听了这句,却用力将范垣的手甩开:“你、你说什么!”

“你我相遇于微末之时,我因懂你,更加相信你的为人,所以才放心地把我平生至爱托付于你,而你,你也总该懂我,”范垣淡淡道:“我的心意,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

严雪无法置信地望着范垣:“范垣,你到底在说什么?这样自欺欺人有何意思,明明很快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温纯,你竟然还敢信誓旦旦的说什么……”

“阿雪,”范垣笑容平静,一甩袍摆,缓缓地在对面坐了,“我敢。因为我从来没有辜负。”

“我从未辜负,除了对你之外。”他举手拿起杯中的酒,在唇边嗅了嗅:“我的情意,也从未变过。”

他举起杯子要喝,严雪却猛地扑过来,挥手将他的杯子打落。

范垣抬眸看,严雪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你、你……”

他在说什么!

他明明早已经另结新欢了,怎么还厚颜无耻地说自己从未辜负不曾改变。

就算觉着他所说的话如此荒谬,就算严雪的心中有无限的疑问,以及不容分说的不信,但是范垣说话的语气,他的神情,他此刻的眼神,却让严雪无法质疑。

***

离开麟德殿,扑面的寒风吹来,严雪的心中却一团燥乱。

好不容易下了的决心,却又轻而易举被推倒。

六神无主地回到了黛烟宫,还未进门,就有内侍迎着说道:“娘娘怎么才回来,皇上已经等了半天了。”

严雪敛神入内,果然见小皇帝坐在殿内,仿佛在出神,见她回来才站起身来。

“这么晚了,太妃是去哪里了?”朱儆问道。

严雪道:“去了麟德殿。”

朱儆并不很惊讶,毕竟他早就知道了:“少傅可跟太妃说了什么话?”

严雪想了想,道:“虽然说了些,可只怕都是些痴人梦话。”

朱儆笑请严雪坐了,自己也落了座。

严雪问道:“这样晚了,皇上怎么会来这里,可是有事?”

朱儆道:“一时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恰经过太妃这儿,便进来瞧瞧。”

严雪道:“天儿越来越冷了,地上又滑,皇上还要保重龙体。”

朱儆听了这句,垂头想了片刻,道:“母后先前在的时候,常常叮嘱我,说太妃很好,当初若不是太妃,只怕母后跟我都有性命之忧,谆谆教导叫朕要记得孝顺太妃。”

严雪闻听,喉头微微梗住,也低了头:“先皇太后什么都好,就是心意太善了些。”

朱儆说道:“太妃,你觉着我母后心善不好吗?”

严雪默然一笑:“怎会不好?若世上的人都是心怀良善之辈,又哪里有什么钩心斗角,离恨别仇。”

朱儆点头道:“那太妃觉着,去世的郑氏夫人是怎么样的人?”

严雪对上小皇帝的双眼:“娘娘……跟皇太后是截然不同的人。”

“哦,是怎么不同?”

严雪笑笑:“皇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假如先皇太后站在原先郑氏娘娘的位子上,皇太后是绝不会要抢人家的孩子据为己有的。”

朱儆也笑了:“这话是朕一时冲动说的,是郑氏夫人跟你说的?”

严雪点点头:“夫人还说,皇上甚是精明强干,很有明君之相。”

朱儆不再言语,只又垂了眼皮。

严雪望着桌边上一炉檀香袅袅:“皇上,想如何处置范首辅之事?”

良久,朱儆才沉沉回答道:“我想杀了他。”

如此直白,暗带狠绝。

严雪微震,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朱儆问道:“太妃……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严雪才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我……又有什么资格插嘴。”

朱儆说道:“太妃你总该知道,这后宫里,就算是先前先帝的那些妃嫔还在,对朕来说,除了我母后,就只有太妃值得信任了。”

严雪按捺着讶异:“我?为什么?”

朱儆说道:“母后说过,太妃不会害我们。”

半晌,严雪红着眼圈道:“她那个人……真的是……”她转开头去,挥手将眼中的泪抹去,“可我到底并没有做到,没有好好地、将她护着。”

殿内沉默下来,两人谁也不曾说话。

良久,严雪才说道:“皇上真的想听我的意见吗?”

朱儆点头:“是。”

严雪蹙着眉头,眼中的泪如雨一样纷纷洒落,她只得拿出手帕拭去。

“皇上若真的想听我的意见,那就,”她眼中含着泪,却想着朱儆微微一笑,“不要为难范大人了。”

朱儆色变。

其实朱儆来问严雪,并不是真心想求她一个回答。

只不过正如他所说,除了琉璃,整个宫中,他所能信任的长辈好似就是严太妃了。

而朱儆此刻,真正想从严雪口中得到的答案是:杀。

因为他的心尚在动摇,所以,假如严雪也是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对他来说好像就能做的更加理所当然了。

朱儆问道:“为什么?”

严雪道:“他不是凶手,皇上英明,心里自然比我更清楚。”

“但……”朱儆的双眼也湿润了,“你可知,当初太后……”

“不怪他,”严雪说着,禁不住低下头去,泪却从紧闭着的双眼中执着地涌出,“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了,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太后,是我、是我的错……”

朱儆呆呆地望着泪落如雨的严太妃,心中又惊又疑,却禁不住起身握住她的手:“太妃!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严雪单手捂住脸,不能回答。

是夜,送了朱儆回宫,黛烟宫中,严太妃一夜无眠。

她靠坐在榻上,望着前方一抹月色洒落在冰冷的琉璃地面上。

心中本想着的是范垣在麟德殿里的一句句话,思来想去,眼前出现的,却是那个总是有着温柔笑意的陈琉璃。

不管是在宠妾们钩心斗角的端王府,还是更加阴森的后宫,那个人都像是最超然的存在。

就如同所有先帝的后宫妃嫔一样,严雪虽并不致力于争宠,但该用的心思却比争宠所用的甚至更多。

她得努力在不动声色之中保护好陈琉璃,而且还不能惹什么嫌疑上身。

琉璃印象最深的是王府里严雪挺身而出将她带离湖边,殊不知,明里暗里严雪做了不计其数,替她挡住了来自皇后跟众妃嫔姬妾的冷枪毒箭。

但是……

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受了范垣所托,不情不愿,不得不如此而已。

可是随着跟陈琉璃的接触,目睹她所作所为,一言一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起初严雪是被动的、守护的是琉璃这个人,可渐渐地,却像是一股自发自生的执念,她守护的不是琉璃,而是她的心意,琉璃对她而言,就如同那个本该纯白如雪毫无玷辱的清净如琉璃的自己。

不管身在何种处境,一旦看见她恬静温柔的笑,仿佛就值了所有。

严雪恍恍惚惚地想着。

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睡梦中,却不知为何竟回到了范垣因为赐给范府的糕点之事来黛烟宫的那日。

她一时无法自控,跌在地上。

那时候朱儆跟温纯正好赶到。

那时候,地上的严雪抬头望着那女孩子,本以为她会惊恼,会害怕,会……

但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温纯居然想也不想地立刻跑了过来,那样焦急而温柔地扶住了自己。

就仿佛真的发自内心关心着她一样。

明明就跟自己非亲非故,这女孩子也太能装了,还以为她自个儿是陈琉璃不成?

半睡半醒中,严雪的眉心一动。

那女孩子当然不是陈琉璃。

但……那温柔的举止,却俨然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温纯”跟小皇帝相处的种种情形也在心底掠过。

还有那只总向着“温纯”摇尾献宠的小狗。

就仿佛当年在端王府里,那只可笑的叫“圆儿”的小狗向着陈琉璃摇尾的样子……一模一样。

黑暗中,严雪猛地睁开了双眼。

***

这日,下了一场雪。

小皇帝召见郑国公,内阁众位至御前。

大理寺跟内廷司的人也在场,陈述了对于郑氏夫人身死的查验。

经太医院黄桥的配合查验,郑氏夫人所服用的毒十分特殊,调制此毒的材料里,有几样更加罕见,比如其中一种是南边才独有的碎心莲,偏这碎心莲,又是先前给兵部谢岩剿灭的地方土司所拜的圣物。

而在郑氏夫人身死之前,在她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嬷嬷突然无故失踪。

大理寺推论,此毒是南方土司余孽所为,伺机毒杀了郑氏夫人,也正是想借机嫁祸给范垣。

郑国公府对此不免异议,又有宫中老人出面佐证道:“跟随郑氏夫人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叫做容姑,她的确会制药,之前在端王府的时候就常常见她摆弄那些东西,给娘娘治疗头疾呢,有一次……王府里的一只小狗误食了一颗药丸,竟就给毒死了!”

郑国公府人听了色变。

朱儆却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瞪着那老太监道:“你说什么?那只小狗……是谁的?”

那老太监道:“那是当时的侧妃娘娘养着的,啊,请陛下恕罪,就是、是先皇太后呢。”

朱儆屏息:琉璃先前只说过曾养过的一只小狗圆儿死了,却没说是给人毒死,更加不知是何人所为了。

没想到这段公案这时侯才翻出来。

朱儆冷冷地看向国公府众人:“那个叫容姑的奴婢,是你们府上的人吗?”

郑国公忙道:“皇上明察,臣只记得在当时娘娘身边的确有几个奴才,至于这容姑却是不记得了。”

那老太监道:“当时京城里有各个地方的奴婢贩卖,什么新罗,高丽,甚至南蛮北越地方的都有,那会儿王爷也很喜欢搜集些奇人异士,只怕是在那时候买进王府的,也说不定呀。”

此刻内阁徐廉便道:“皇上,既然查证此事跟范大人无关,那便是雨过天晴了。”

朱儆说道:“郑国公,你意下如何?”

郑国公方才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先前小道听闻,郑氏夫人之死跟先皇太后一模一样,本来以为可以推给范垣,但如今查明是自己身边的人有嫌疑,那若是皇帝再追究起往事来,国公府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于是哪里还敢多言,只忙低下头去道:“皇上圣明,臣等只听圣意裁夺罢了。”

***

这两日,范府之中,明澈却病了,一大早便请了太医来府中探望。

内忧外患,琉璃也有些咳嗽,只想着这时侯绝不能倒下,因此竟还能撑得住。

期间冯夫人也来了一次,探望过明澈跟琉璃后,又跟温姨妈到了里屋,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

冯夫人走后,温姨妈脸色不大好,琉璃知道是跟冯夫人所说的事有关,只是问起来,温姨妈却并不肯说。

这两日,因为李氏早就回了李国公府邸,养谦索性连家也不回,跟温姨妈两个日夜也住在范府。

因哄着明澈喝了药,又叫琉璃好好休息,养谦便来到外间,问起母亲冯夫人的来意。

温姨妈瞧琉璃不在跟前儿,才说道:“不要提了,你姨母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快些跟姑爷和离,也好保住你妹妹跟明澈无碍,也不牵连咱们。”

养谦听了,先皱了眉。

温姨妈摇头道:“亏她想的出来,这时侯提这馊主意,因我一时没有答应,她还要找你说呢。”

养谦不由笑道:“幸亏姨母没跟我说。”

温姨妈便问他是何意思,养谦想了想,道:“母亲是知道的,当初妹妹没嫁四爷之前,我就早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生怕祸事来临,所以百般不情愿。”

温姨妈叹了口气,养谦却又说道:“可如今事儿真的来了,一味惊怕退让却也没什么用,何况咱们一家跟皇上那么亲近,如果皇上执意要牵连,管他合不合离的,一样能够牵连。何况我先前不愿意这门亲事,多半倒是怕四爷亏待妹妹的缘故,如今他们夫妻竟是很好,我自然就放了心了,这会儿他落了难,没有个落井下石的道理。只拼尽全力,听天由命罢了。”

温姨妈听他这样说,才念了声“阿弥陀佛”,放了心。

养谦安抚了温姨妈,正要再出门打探消息,却听门口说道:“四爷回来了!”

养谦还当是听错了,或者门上传错了。

谁知下一刻,就见门口处有个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且说里间儿,琉璃正抱着明澈,母女两个昏昏沉沉地睡着。

正恍惚中,察觉有个人从后靠近,轻轻地探臂把她两个一起抱住了。

琉璃一怔,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后那人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师妹,我回来了。”

琉璃浑身发抖,想回身,却没有力气,只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

宫内。

朱儆从陈冲的口中得知了明澈病了的消息。

又想到那个牙牙学语的女孩子,不知为何有些心乱。

等方擎回宫之后,朱儆详细询问了明澈的病情,方太医道:“小姐像是受了惊吓,听府里的人说着几日都没好生吃东西,看着比先前都瘦了,臣已经开了药,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好好地服药。”

朱儆皱眉又问:“那纯儿呢?她一定很担心了?”

方擎道:“其实夫人也有些咳嗽……应该是受了点风寒。”

朱儆挥挥手让太医退了,自己背着双手,原地来回踱步,猛地往殿门口走去,却又生生停下来。

爆竹之声越过宫墙飘入朱儆的耳中。

小皇帝步步倒退,一直回到了长桌之后,茫然坐了。

此刻外头正是万家灯火,合家团聚的时候,连范垣……他也网开一面地放回去享尽天伦之乐了。

他却还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一个。

朱儆枯坐半晌,外间有一人匆匆来到。

郑宰思上前行礼:“皇上。”

朱儆见他来了,勉强打起精神,不料郑宰思不似平时一样面带微笑,只皱眉沉声道:“皇上,有个人想要见皇上一面。”

朱儆诧异:“是谁?”

郑宰思上前耳语了一句,朱儆变了脸色,忙站起来。

灵椿坊,陈府。

陈伯躺在榻上,脸色灰败。

旁边的大夫将银针收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直到朱儆急匆匆地从外奔了进来,小皇帝直接抢到床边,叫道:“陈伯,陈伯你怎么了!”

朱儆心慌意乱,这个时候,总不能连陈伯也要离他而去!

陈伯本正双眼紧闭,闻言微微睁开眼。

朱儆望着他浑浊的眼神,心里慌得很,失声叫道:“陈伯,是朕,你、你别担心,太医也一块儿来了,你要撑着!”

此刻太医忙上前诊脉,陈伯却只盯着朱儆道:“皇上……你总算来啦,你别怕,我、我有话……”

朱儆握住他枯瘦的手:“你想说什么?不着急,先让太医给你瞧瞧。”

陈伯挣开手,探入怀中半天才拿出来。

“皇上,”陈伯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儆,哑声道:“我知道你、你想念大小姐。”

朱儆的眼睛早就红了,泪在里头打转。

“皇上,你别伤心,其实,”陈伯的手一动,终于攥着朱儆的手:“其实大小姐,她、她……”

“母后……她怎么样?”朱儆心头大痛,忍着泪问。

“她一直都在、您身边。”陈伯拼尽最后一口气,吐出了这句。

朱儆微怔,以为是陈伯哄慰自己的话。

同时却又觉着老人的手粗糙而有力,握着他的小手几乎都有些疼。

朱儆微睁双眸。原来他发现在陈伯的掌心里还有一样东西,紧紧地贴在自个的手心里。

陈伯直直地盯着朱儆,握紧住他的手,也把那样东西紧握在朱儆掌中:“皇上一定要记着,记着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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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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