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南下

朱儆见明澈吓得呆呆的,忙转过来把她拉住:“明澈别怕。”又笑对琉璃道:“这不过是童言无忌的话,没什么要紧的。”

琉璃也醒悟自己似乎反应太过,不该对明澈这样疾言厉色,毕竟她小孩子家,又知道些什么?只是因为朱儆自小儿就宠爱她,所以她也心里敬爱皇帝哥哥罢了。

又听朱儆这样说,琉璃顺势缓和了脸色,俯身对明澈道:“好孩子,那不是可以玩笑的话,明澈记着,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明澈眼中已经有泪在打转,见朱儆护着自己,又听母亲重新温声好气地跟自己说话,才生生地又把泪忍了回去,乖巧地点点头道:“知道了母亲,明澈记住了。”

朱儆听她强忍着哽咽回答,竟十分心疼,忙又笑着对她说道:“对了,前儿御花园里的梅花鹿生了小鹿,走起路来都歪歪扭扭的,甚是可爱,你要不要去看?”

明澈眼睛一亮,又不敢立即回答,转头看着琉璃的意思。

琉璃心头一叹,笑道:“想去就去吧。只是好好听话,别又闯祸。”

明澈才破涕为笑,跟着朱儆一块儿去了。

***

这日,范垣并未回府,只派人回来说内阁事务繁忙,叫琉璃早早休息不必等他。

琉璃隐约听说,最近南边不大太平,似乎是跟南安王有关。于是早早地吃了饭,洗了澡,又哄着明德睡觉。

小男孩很是听话,不多时就已经睡着。琉璃又去看望明澈,奶娘小声说:“姑娘今天不知怎么,才睡着呢。”

琉璃走到里间,看明澈果然合着双眸睡着了,一只小小地胳膊伸在外头,琉璃小心握起来放在被子底下,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望着明澈乖觉安静的样子,心中极为后悔今日在宫里对她那样大声。

看了小丫头半天,琉璃在明澈的脸颊上亲了口,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次日下午,范垣才回来。琉璃吩咐丫头准备饭菜。

范垣换了衣裳,坐了吃饭。吃了几口菜,却隐隐地透出些心不在焉。

琉璃本想着昨日宫里的事,可见范垣如此情形,便知道他心里在算计正事,于是并不插嘴,只默默地捡了些菜放在他跟前。

范垣一边出神,一边夹菜吃,不知不觉把琉璃夹给他的都吃了,半晌才发觉,一时哑然失笑。

琉璃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范垣身为首辅,这些年来什么风雨都经历过,朝上事务再重再忙,只要回到府里,终究是得先放下的,像是现在这种恍惚的模样却极少见,所以琉璃暗猜一定是出了大事。

且先前有南安王作乱的消息,只怕跟这个脱不了干系。

范垣见她问起来,才道:“没什么大碍,只是……”

“怎么样?”

范垣凝神看她,过了半天才笑道:“前两日我跟大哥闲话,他跟我说起来,离开江南这许多年了,倒是有些想念,且如今他又成家立业了,所以想抽空回去看看,拜祭拜祭祖先之类。”

琉璃道:“是吗?我怎么没听哥哥说起过?他真要回去?”

因温家先前种种凉薄,让养谦的心都冷了,只不过如今总算功成名就,且故土难离,如果说偶然起了思乡的念头,倒也是有的。

范垣道:“也许他还没想妥当,等想好了自会跟你说。”

倒也是这个理,琉璃点头。

范垣瞥着她,忽然说道:“师妹,如果大哥回乡祭祖,你去不去?”

琉璃并没想到这个,眨眨眼道:“若是以前我是得跟着的,不过如今……”她毕竟是嫁了人,且又有了明澈跟明德,且拜天祭祖这种事,只要男丁出面便可,何况还有范垣在京内呢。

范垣知道此意,便笑道:“你去倒也无妨,反而极好的。我近来也寻思着,你一直都在京城里,别的地方竟没去过,岂不闷坏了?我时常想抽空带你跟孩子们出去看看天下风光,消散清闲些,怎奈总无时间,如今更忙的回家一趟都是难得的,所以我想,若是大哥定了下来,你不如也趁机跟他走这一趟,祭祖之类的倒是不算什么,就权当是游山玩水了。”

他的声音温和,面上带笑,琉璃又听见“游山玩水”四个字,更是心旷神怡。

正双眼发光,突然间又觉出不对,忙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呢?也一块儿吗?”

范垣道:“我……我如今脱不了身,若我得闲,我自个儿就带你们出去了,还等到这会儿么?”

“那我也不去。”琉璃即刻摇头:“你不去,我们如何玩的安心。何况我们都去了,剩下你一个在京里?这像是什么话。”

范垣把筷子放下,握住她的手道:“你瞧我最近忙的分/身乏术,因不能总陪着你们,心里不自在的很呢。你们若是能随着大哥出去走走,我才安心。而且明澈明德眼见大了,这个时候,正可以带着他们出去四处走走,开开眼界。”

琉璃听着范垣所说,觉得很有道理,但若说真的叫他一人在京城,自己反而去游山玩水,却又做不出来。

琉璃便皱了眉:“就算不能常陪着我们,好歹隔三岔五就能见着,如果去南边,这样一来一往的就得数月,我可受不了。”

“你怎么又犯了小孩子脾气,”范垣闻言笑:“你想想看,大哥若真的成行,岳母一定会跟从的,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南边的人,我早就听她说过几次思乡,要回去看看的……难道她会放心离了你在京里?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我得了闲,便也快马加鞭地跟着去南边找你们,你说如何?”

琉璃听了最后这句,才又心动,便哼道:“那我也得再想想罢了。”

因为这件事,琉璃便忘了跟范垣再说宫里的事,范垣吃了饭,又抱了一回明澈跟明德,便又急急地去了。

琉璃送他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先前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只以为是轻狂的话,唉,原来竟是这个滋味。”

又过两日,果然养谦跟琉璃说起要回南边祭祖的事,也说温姨妈跟宣仪公主,沛儒跟沛道两个小孩子都要同行,温姨妈又劝琉璃,叫她带了明澈跟明德一块儿。

琉璃本还在犹豫,碍不过养谦跟温姨妈轮番劝说,又想到范垣劝自己的那些话,到底答应了。

临行之前,琉璃特带了两个孩子进宫了一趟,跟朱儆说起此事。

小皇帝听了,似有忖度之意,半晌没有开口。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问启程的日期,去多少日子等,琉璃一一说了。

朱儆听完,笑道:“江南那个地方是极好的,若我得闲,也要跟着你们一块儿去才好。”说到这儿便站起身,走到三人身旁,先是抱了抱明德,叹道:“越来越沉了,不出几年,就能长成大人了。”

把明德放下,又对明澈道:“明澈也要去江南吗?”

明澈点头:“是呀,皇帝哥哥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朱儆扬首长笑,才又说道:“皇帝哥哥终究是去不成的,不如……明澈留下来在宫里陪哥哥吧?”

明澈张口才要回答,突然又停下来,她想了想,摇头说:“不啦,宫里有秀女陪着皇帝哥哥。”

朱儆一怔,对琉璃说道:“她还想着上次的事呢。”又对明澈道:“如果明澈在宫里,不必非得当秀女,那你可愿意不愿意啊?”

明澈十分机灵:“不当秀女,那当什么?”

“那……”朱儆哑然笑道:“就当个威风凛凛的……女官、管着他们所有人好不好?”

明澈听见“威风凛凛”四字,忍不住拍手笑道:“好呀好呀!这个可真是极好的。”又忙问琉璃:“母亲您说呢?”

琉璃见朱儆故意逗弄明澈,便也笑着点头。

事情既已经定下来,温姨妈自又去了那府里同冯夫人知会过了。冯夫人虽跟姊妹有些生疏,可听她要回乡探亲,一时半会又见不着人了,不免感伤。

启程的时候,正是盛夏炎炎。明澈虽一心向往到外头见识见识,可因要跟范垣离别,心中极为不舍,出发前夜,特跟明德一块儿过来,跟琉璃范垣一块儿,一家子挤着一张床睡了。

次日早上范垣送别的时候,两个小娃都泪眼汪汪,惹得琉璃又生出不舍之意,几乎要改变主意留下来。

还是范垣把两个孩子亲自抱上了马车,又同琉璃说了好些话,无非是叫她处处留心,最要紧是照顾好自己跟两个孩子,凡事要听养谦的等等,又耳鬓厮磨的,在她脸颊边吻了无数次,引得府里府外的人皆都侧目,两人情深如许,却也顾不得了。

这一行人晓行夜宿,又因为带着老幼妇孺,所以也走的很不快,一直将入了冬,才摸到了江浙地界。

因为人多,尤其是明澈,沛儒,明德都能跑能说了,有孩子在的地方,自然不乏声响,就算平淡里也能闹腾出来,何况这一路上有无限的新奇景致,也有无限的好玩之物,所以更加热闹了。

只是在这不尽的欢喜之中,琉璃却时不时地想起在京师的范垣,所见景致里因为少了一人,总像是少了最好的那部分,心中无限遗憾。

只能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拖着范垣再走一次江南道。

然而就在众人抵达了姑苏,安顿妥当之时,琉璃无意中听说了一个消息。

坊间盛传,南安王在辖地举兵谋反,为免大肆的刀兵之灾连累百姓,朝廷已经派了特使前去和谈,希望将这场兵祸消弭于无形。

这特使并非别人,竟正是范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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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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