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追赶驮队

雪夜追赶驮队

第三天的落日时分,谭导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说,小宋的病情没有大事,只是肺部稍有感染,现在已经平安到成都了。还说,小宋对没能把西藏的片子拍完感到极为痛心。其实我们都为他遗憾--他是一个西藏发烧友,这次刚要进入角色,戏还没有开唱就被赶出了场子。医生还郑重其事地告诫他,以后不许再进西藏。这样的结果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谭导演总是那样精力充沛,这场雪使他十分高兴,他事后诸葛亮地说:"怎么样?我说过要降一场大雪吧,因为我是冰雹喇嘛。"冰雹喇嘛是他自封的,雪也确实下了,但是能不能拍上在雪地里行军的驮队又是另一码事,因为驮队出发已经是第四天了,按正常的行军速度,目前应该逼近都日山口,第二天清早就会翻过山去。都日山脉是整个驮运路上惟一自西向东横亘路上的大山,错过这个机会,再也没有第二个大起伏大反差的地势了。因此,我们经过反复研究,决定当晚就去找驮队,但这事并非摄制组自身所能完成的,只有求助于乡长。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次仁旦巴乡长真是一个爽快的人,他说:"这么晚了不好派别人,只有我自己去了。"乡长中等个头,棱角分明的脸上长了一副欧洲人式的高鼻梁,一双略显凹陷的漂亮眼睛充满自信,头戴宽边帽,身穿深褐色毛呢面子的羊羔皮袍子,斜挎一支带皮套的五四式手枪,一身不和谐的装束倒给人以奇特的美感。我们顺保吉山北坡山谷中一条时显时隐的车辙驶去。本来就不清晰的车印,此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大雪,让我们的行军更加艰难。次仁旦巴乡长对这一带熟悉得可以叫出每块石头的名字,但是他往常路过时都是要么步行,要么骑马,要么大白天吃饱喝足之后,漫不经心地和司机海阔天空地聊起来,从未注意过路线。可今天,带一帮从未涉足这条简易公路的客人,乘坐一辆80型丰田越野车,充当起正儿八经的向导,对此,他似乎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角色的转换与行军速度的时间差,时常需要停下车来,在朦胧的月色中找准保吉山作参照物,以判断眼前我们所处的位置。驶出保吉山谷就进入了果芒乡一片莽莽的开阔地带。我们沿一片那杂草地的边缘行驶,平坦的草原小路上几乎听不到汽车马达的声音。乡长说这里就是那加,是驮队预先拟定的第二站营地。我们停下车来寻找驮队的蛛丝马迹,也许是因为下了雪的缘故,也许没有找准方位,总之我们没有找到驮队扎营的任何痕迹。在我们大海捞针般的寻找驮队足迹时,乡长却在高瞻远眺,发现夜色中一顶与雪地融为一体的帐篷,还有三三两两散卧在草窝中的羊群。当我和乡长走近帐篷时,羊群机警地站起来打响鼻,对入侵者发出警告。这时一个老妪从羊群的另一侧开腔问话:"谁啊?""大娘放牧好!我是保吉的次仁旦巴,想打听一件事。"我们从老妪那里打听到驮队早已路过这里,往前去了。离开了那杂草地,夜幕中的远山只是一条起伏不定的虚线,想找到一个能够确定方位的参照物是不可能的,但是希望的光环始终照耀在我们的上空,次仁旦巴乡长凭借他遥远的记忆,找到了前往桑母寺方向的浅浅的车印。此时大概是午夜时分,月亮为大地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奶液,雪山更加皎洁。当我们进入一个小村庄时,车印也随之消失了。我和乡长来到一顶帐篷跟前,喊了半天没人应声,只有一只牛犊大的藏獒不断地吼叫着,摆出一副向一群不速之客发起猛攻的架势。我们在藏獒的纠缠下转到一群绵羊旁边,居然碰到一对酣睡中的小情人。看来他们只防狼,所以对一帮陌生人的来访并不在意。乡长喊了好几声并说明来意之后,那男的才睁开眼睛,说:"你们看到帐篷后面山脚下的两堆牛粪了吗?那两堆牛粪上面就是前往桑母寺的汽车路。"乡长诡秘地一笑,像是发现了小情人的**似的说:"我们可能是撞上了打狗的男人,你看那女的别说搭话,就连动都不敢动。"打狗的男人是指夜里与女子约会的男人。由于职业的关系,乡长对这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特别敏感。据说这种男女关系造成的非婚子女,不仅会引起很多民事纠纷,还为政府的脱贫工作带来困难。比如,一个单身女子,本来不在扶贫之列,但生下两三个非婚子女,丧失了劳动能力,就成了救济对象。政府部门为此很恼火,下决心要管管这些夜游的男人和接纳这种男人的女人,对此乡村两级管理部门制定了相关的处罚条例。可这里是果芒乡,保吉乡管不到。尽管次仁旦巴乡长认为这是一位夜游的男人,也只好一笑了之。接着,我们就爬山。山不算陡,可是汽车不听使唤,不知是油路不畅还是汽油滤清器出了毛病,反正总是达不到需要的马力。爬上去几十米又停下车来大脚轰油门再往上冲……经过几次三番这样的重复,好不容易才翻过山去。这里是一条朝阳的僻静山谷,谷底的涓涓细流凝结成长长的冰川。我们沿着冰川的边缘逆水而上,前方是高不可攀的都日山脉。我感觉山谷中弥漫了一股仙气,煨桑的香味在空气中流淌,此时我无法驾御理性,甚至能不能找到驮队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我只想像着在一个黄昏或晨露时分,沿着这条幽静的峡谷里,伴着潺潺水声,拜访这座独具牧乡特色的小寺将会是怎样的感受呢?沿道路两旁的嘛呢墙走进寺庙,机警的牧狗又粗声粗气地向我们发出警告,当我们进一步靠近寺庙时,那些牧狗以不可阻挡的架势轮番向我们发起进攻,由于坐在汽车里头,它们对我们的安全构不成威胁,不幸的是事不凑巧,车印又一次无影无踪地消失了。我和乡长冒着被狗咬上一口的危险下车探路,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可怜的大个牧狗,可能曾遭到过来者的毒打,当我们一下车,它们迅速离开十几米远嗷嗷叫个不停,却不敢径直扑将上来。不知是汽车声还是狗叫声惊动了主人,一位披着羊皮袍子的男人赤着脚迎出门来。寒暄后,他说,这里有一条前往班戈县的路,但很少有车辆往来,加之刚下过一场雪,能否通车不敢肯定。我详细询问了路况及可以作路标的参照物,但当他说了半天也难以表达清楚路线时,就很耐心地把我比作前面的山脉,在我背上比画了半天,尽管这样,我和乡长心里并没有一张明细的交通图。更糟糕的是前面的山陡得像天梯,车又出了毛病,经过反复询问,反复商量,我们最终放弃了继续尾随驮队的计划。原路返回应该是动物的本能,可是当我们行至进入果芒乡与保吉乡交界的那片旷野时,寸草上那两行车轮的压痕再一次捉迷藏似的从我们的视野中溜掉了。我们在原地兜了很长时间的圈,还是没有找到返回的路线,只好夜宿汽车,等待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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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失的历史瞬间――西藏最后的驮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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