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南遮的诱惑(2)
在这座别墅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舞厅,墙上挂着法国哥伯兰家族生产的挂毯,还有一幅大卫创作的拿破仑加冕的油画。据说大卫总共作了两幅这样的画,一幅保存在巴黎卢浮宫,另外一幅就挂在德文郡洛亨格林家的舞厅里。洛亨格林看到我越来越绝望,就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再跳舞——为什么不在这个舞厅里跳舞呢?”我看着那些哥伯兰挂毯和大卫的油画说道:“在这些东西面前,在上了蜡的光滑的地板上,我可一点舞蹈动作都不会!”他说:“如果这些东西妨碍你跳舞,那就把你的幕布和地毯拿来吧。”于是我派人拿来了我的幕布挂起来挡住了挂毯,又把地毯铺在了打蜡的地板上。“但是我还得有钢琴伴奏啊!”“那就再去请个钢琴师来。”洛亨格林说。于是我给科龙尼发了一封电报:“正于英国消夏,需工作,请速派钢琴师。”科龙尼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长得很怪,脑袋奇大,而且还在不和谐的身体上晃来晃去。这位首席小提琴手也擅长弹钢琴,科龙尼把他派来了。但是我对这个人反感,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或者碰到他的手,都会令我在心理上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感。过去,每次我都请求科龙尼不要带他来见我,科龙尼却说此人非常崇拜我,但是我告诉科龙尼,我对于此人的反感情绪无法克制,简直无法忍受他。一天晚上,科龙尼生病了,不能指挥乐队为我的舞蹈《狂欢节之情》伴奏,便让此人替他指挥。我非常生气,说:“如果让他指挥乐队,我就无法跳舞。”他到化妆室来见我,泪水涟涟地对我说:“伊莎多拉,我非常崇拜您,就让我为您指挥这一次吧!”“不,我必须对你讲清楚,你的样子太让我讨厌了。”听了我的话,他不禁失声痛哭起来。观众正在等着开演,因此吕涅·波就劝皮埃尔内暂时代替指挥。在一个大雨天,我收到了科龙尼的复电:“已派钢琴师,×日×时到。”我到火车站去迎接,但看到从火车上下来的竟是这个人,感到非常惊讶。“科龙尼怎么能派你来呢他知道我讨厌你呀。”他用法语结结巴巴地说:“小姐,请您原谅,是亲爱的大师让我来的……”当洛亨格林知道钢琴师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说道:“至少我没理由吃醋。”洛亨格林觉得自己仍然遭受着疾病的折磨,于是在别墅里安排了一个医生和一个训练有素的护士照顾自己。他们都特别强调了我的一举一动对他的影响,因此我被安排在别墅另一头的一间房子里,而且被告知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打扰洛亨格林。他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靠米饭、通心粉和水为生,每个小时医生还要给他量血压;他还按时被带进从巴黎运来的一个笼子里,用几千伏的电流对着他。他可怜巴巴地坐在里面,说:“我希望这样会对我有好处。”这一切令我更加烦躁不安,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阴雨,这些都成为不久之后发生的非常变故的起因。为了驱散胸中的郁闷和苦恼,我开始和那位钢琴师一起工作,尽管我对他厌恶之至。当他为我伴奏的时候,我就先在他的四周放一座屏风,并对他说:“我感到对你有说不出的讨厌,看着你我简直无法忍受。”A伯爵夫人是洛亨格林的老朋友,她这时正好住在这所别墅里。“您怎么能这样对待那位可怜的钢琴师呢?”她说。每天午饭后我们都要驱车出去兜兜风,这天下午,她坚持要我邀请这位钢琴师和我们一起坐车出去。于是,我很不情愿地邀请了他。汽车没有折叠的加座,所以我们不得不坐在同一排座位上,我在中间,伯爵夫人在我右边,钢琴师在我左边。天气和往常一样,大雨倾盆。驶入乡村不远,我再也无法克制对这位钢琴师的厌恶感,于是敲了敲玻璃窗,叫司机掉头回家。司机点点头,为了讨我的欢心,他突然一个急转弯。乡村的公路本来就凹凸不平,再加上车子是急转弯,结果我一下子被甩进了钢琴师的怀里。他急忙张开双臂抱住了我。我坐正身子后看着他,感觉到整个身体就像一堆点燃的稻草一样,猛烈地燃烧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如此强大的力量。看着看着,我突然惊呆了——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他的这副模样?他的脸是那么美,眼中隐隐燃烧着天才的火焰。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他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在回去的路上,我醉眼迷离地盯着他。当我们进入别墅大厅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凝视着我的眼睛,温情脉脉地把我拉到舞厅里的屏风后面。从那么强烈的反感中竟然诞生了这么强烈的爱,这让我都感到莫名其妙。那时,医生准许洛亨格林服用的惟一的兴奋剂就是那个著名的新发明,那个现在销量巨大、被认为能够刺激白血球的新药。男管家奉命向每位客人提供这种兴奋剂,并附上洛亨格林的赠言和问候。后来我才发现,这种药每次的正常用量应该是一茶匙,但是洛亨格林当时却坚持让我们用酒杯来喝。从驱车兜风那天起,我们都开始心猿意马,总是渴望单独在一起——在温室里,在花园中,甚至长时间地漫步在乡村泥泞的小路上。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于有一天,我的钢琴师不得不离开了这座别墅,并且是一去不复返。为了挽救一个被认为垂死的男人的生命,我们作出了这种自我牺牲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