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南遮的诱惑(3)
过了很久以后,当我听到《基督的明镜》的美妙旋律时,我猛然意识到我的感觉是对的,那个人确实是一个天才,而对我来说,天才总是致命的诱惑。但是这件事证明了我绝对不适合过家庭生活。于是,在秋季,我就乘上船去履行第三次赴美国演出的合同去了。这一次虽然经过了深思熟虑,但心中也难免丝丝悲凉。经过上百次考虑,我终于决定,从此以后要把我的全部生命都献给艺术——尽管这项工作异常艰巨、辛苦,但它绝对比世俗生活更令人愉快和陶醉。在这次巡回演出中,我极力呼吁美国帮助我建立自己的学校。三年优裕生活的经历使我确信,这种生活是毫无希望,是空虚和自私的;这同时也表明,要想得到真正的快乐,我们必须要创造出一种适合于所有人的艺术形式。那年冬天,面对大都会歌剧院一层层包厢里的观众,我滔滔不绝,大谈我的理想和观点。而那些报纸却歪曲了我的原意,登出了这样的大字标题:“伊莎多拉大骂有钱人!”我当时说的话大义如下:“有的人转引我的话,以证明我说过一些美国的坏话。也许我说过——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热爱美国。恐怕是因为我太热爱美国了。我认识一个男人,他狂热地爱着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对他根本无话可说,并且对他很不友好。于是那个男人就每天写一封信辱骂那个女人。女人就问男人:‘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些粗俗无礼的话?’男的回答说:‘因为我爱你爱得简直要发疯了。’“心理学家可以为你们解释这个故事,我对美国大概也是这种心理。我当然热爱美国。为什么?我的学校、我的孩子们,难道不都是沃尔特·惠特曼的精神的继承者吗还有我的舞蹈不也是吗?虽然被称为希腊风格的舞蹈,但它起源于美国,是美国未来的舞蹈。所有的这些动作,它们来自于哪里呢来自于美国伟大的自然,来自于内华达的山峰,来自于冲刷着加利福尼亚海岸的太平洋,来自于绵延不绝的落基山、约塞米蒂山谷和尼亚加拉大瀑布。“贝多芬和舒伯特毕生都是德国人民的儿子。他们都是穷人,但他们那些伟大作品的灵感来自于全人类,并属于全人类。人们需要伟大的戏剧、音乐和舞蹈。“我们在纽约东区举行过一次免费的义演。有些人对我说:‘如果你在东区表演舒伯特的交响乐,那里的人是不会理睬的。’“但是,我们还是举行了免费的演出,剧场没有包厢——真令人感到舒服。人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泪水沿着脸颊滚落——他们不是不理睬,而是非常地喜欢。东区人民的生活中,他们的诗歌、艺术中蕴藏着丰富的内涵,时刻准备着喷薄而出。为他们建一座圆形大剧场吧,那将是惟一民主式的剧场,每个人的视线都是平等的,没有包厢或楼座;可是,你们看看这座剧场的顶层楼座——让人像苍蝇一样贴着天花板去欣赏艺术和音乐,你们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建一座朴素而美丽的剧场,不要搞得金碧辉煌,不要那些徒有其表的装饰。一切美好的艺术都来自于人的精神,不需要外在的点缀。在我们的那所学校里,没有华丽的戏服,没有装饰品,只有从洋溢着灵性的人类灵魂里自然流露出的美,以及作为这种美的象征的身体。如果我的艺术能对你们有所启迪的话,我希望你学到的是这些。美需要去发现,在孩子们身上就可以发现它——在他们眼睛的光芒中,在他们舒展开来做着各种可爱动作的美丽的小手中。你们已经看见她们手拉着手走过舞台,这肯定比坐在这里包厢里的任何一位夫人小姐身上的珍珠钻石都美得多。她们就是我的珍珠,是我的钻石,有了她们我别无所求。让孩子们美丽、自由和强壮吧!把艺术献给需要它的人民大众吧!伟大的音乐再也不能只属于少数有文化的人,它应免费提供给人民大众:他们需要它,就像需要水和面包一样,它是人类精神的美酒佳酿。”在这次巡回演出中,我从与天才的艺术家大卫·比斯法姆的友谊中得到很多快乐。我所有的演出他都来观看,他所有的演唱会我都去听。后来,我们常在我的房间里共进晚餐,他还常常为我演唱《去曼德勒的路上》或是《丹尼·第维尔》,我们欢笑、拥抱,感到非常快乐。这一章的名字可以叫做“为浪漫的爱情辩护”,因为现在我发现,爱情可以是轻松的消遣,也可以是庄重的悲剧,而我却带着一种浪漫的纯真投身于其中。人们似乎渴望美,渴望那种没有恐惧、勿需承担责任而又令人心情愉快、精神振奋的爱情。演出结束后,我身穿图尼克,头戴玫瑰花冠,真的非常可爱。为什么这份可爱不能让别人来一起分享呢?对于我来说,一边喝着热牛奶、一边阅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一边喝着香槟酒,一边听着身旁可爱的人赞扬我的美貌,这样的日子似乎更令我感到舒心。浪漫的**,炽热的唇吻,紧抱的双臂,依偎爱人肩上的甜睡——所有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既天真浪漫又幸福惬意。有些人可能会对此深恶痛绝,但是我不明白,既然你的身体生来就要遭受一些痛苦,像断牙、拔牙、镶牙;既然你无论你的人品多么高尚,都难免会会受到疾病的折磨,像头痛感冒之类,为什么有机会的时候,你不能通过自己的身体去享受最大的快乐呢?一个整天从事脑力劳动的人,难免会为了一些要事和烦事而费心劳神,为什么他就不能躺在美丽的臂弯里,使自己的痛苦得到一些安慰,享受几个小时的美好的时光而暂时忘掉一切烦忧呢?我希望在我这里得到安慰的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一切,就像我一样记住所得到的快乐和安慰。我没有时间在这部回忆录中写下所有人,就好比要把我过去在森林中或在田野里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把我听莫扎特或者贝多芬的交响乐时所感受的那种极大的欢乐,或者把我与伊赛亚、沃尔特·拉摩尔、汉纳·斯基恩等著名艺术家那里交往中的那些美妙时刻等,一一都记下来,一本回忆录显然是不可能的。“是的,”我接着大声说道,“就让我做一个异教徒,做一个异教徒吧!”其实我的所作所为可能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异端的清教徒或者清教徒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