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张勍拿了仇康、韩大先生的供状给齐国公看了。
齐国公很生气,「张劼这是疯了吗,害自己的亲兄弟!这样的小人不能姑息,张劼要由族中公审,仇康收受贿赂,应该受到律法的严惩。」
张勍深以为然,命人告发仇康。
仇康若是大家门第的富贵子弟,或许这件事也能撑过去,但他家底薄,所以他夫人新增添的头面首饰便格外显眼,大理寺查明仇康确有受贿行为,当即将他革职查办,打入大牢。
齐国公把这事告诉了族长。
族长听了倒吸口凉气,「花钱贿赂官员,为的居然是整治自己的亲弟弟,这是什麽样的疯狂行径!无耻到了何种地步!」
族长召集了族中耆老,把定国公、张劼一起叫了来当面审问。
张劼一开始拚命喊冤,但仇康的案子已经定了,韩大先生统统招认了,所以他喊冤也没用。
最後张氏宗族经过公议,把他这丧心病狂要害自己亲弟弟的人逐出宗族,族长亲自执笔在族谱上划去了张劼的名字。
定国公差点没心疼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劼儿若是被赶出张家,他这辈子就全完了。伯父再给劼儿一次机会吧,他不敢了,他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族长恨铁不成钢地道:「张劼要害的人是阿勍!为了害阿勍,他不惜重金贿赂崔家和仇御史。你养出这样的好儿子,非但不自责,还厚着脸皮为他求情,张克啊张克,你也好意思!」
定国公被骂得脸色青紫,呼吸困难。
【第七十七章你就是个废物】
张劼被逐出张家的那天,定国公痛彻心脾。
这是他从小宠着惯着长大的亲生儿子啊,他原以为可以把定国公府留给他,张劼会富贵尊荣的过完这一生,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张劼陷害张勍不成,把他自己给搭进去了。
定国公既心疼,又後悔,「早知道劼儿有一天要被赶出家门,要自己靠自己,他从小我就多教给他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了。劼儿学文不行,习武不行,我本来打算的就是让他一辈子养尊处优啊。这个傻孩子,他一时冲动要捉弄阿勍,和阿勍开个玩笑,这就把他自己给坑了。唉,他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如何受得了?」
想到杨氏知道张劼被驱逐出宗族之後可能会有的反应,定国公越觉凄凉。
「我有两个儿子,劼儿被驱逐出宗族,我还有阿勍,但她可只有劼儿一个儿子,劼儿被赶走了,她怎麽办?」定国公失神喃喃道。
定国公抹起眼泪,「她做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现在不光国公夫人的封诰被朝廷收回,唯一的儿子还被族里除名。她那般柔弱,怎麽受得了?她怎麽受得了?」
定国公如行屍走肉般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脚步沉重得好像迈不开似的。
「国公爷,国公爷。」女人焦急又悲痛的呼唤声传来。
泪眼模糊中,一道熟悉的苗条身影扑到他怀里,「国公爷,你救救劼儿,他不能被赶出张家!被赶出张家,他一辈子就毁了啊!」
定国公抱着杨氏流泪,「我没用,我救不了劼儿,族里的伯父们铁了心要驱逐他,我实在劝不了……」
杨氏猛地推开定国公,眼神狂热凶狠,声音也高亢尖锐起来,「你是劼儿的亲爹!你不发话,张氏宗族能把咱们的儿子除名?」
定国公头疼欲裂,「我不同意又如何?伯父们众口一词,我一个人能对抗整个宗族不成?」
定国公是真的心疼杨氏,但他也是真的疲惫,他知道杨氏做为母亲,这时一定愤怒至极,可他没办法,族里没人向着他,他势单力薄,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啊。
杨氏眼睛血红,尖声道:「我只有劼儿一个儿子,我後半生就靠着他了!他被赶出张家,我怎麽办?以後谁来给我养老送终?国公爷,劼儿是无心犯的错,你做父亲的不要记恨他,想办法救他回来!他不做世子了,安心做国公府的大公子就好。」
定国公苦笑,「对不住,我实在有心无力……我知道劼儿并不是存心害阿勍,可伯父们不相信,一定要严厉惩罚,我劝不了……」
杨氏喃喃,「我不管,我什麽都不管……我要劼儿,那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後半生的依靠……」
杨氏跟疯癫了似的,时而凄惨哀求,时而愤怒斥责,定国公怜惜她遭此巨变,神智都不清楚了,不管她说什麽骂什麽,他都柔声安抚安慰。
杨氏再三哀求无果,忽地一巴掌搧在定国公脸上,定国公脸上热辣辣的。
杨氏眼中冒火,尖声骂道:「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救不了,你就是个废物!知子莫若父,你爹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废物!」
定国公一颗心如同被放到油锅里煎烤似的,颤声道:「你说什麽?我爹说我是……」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杨氏眼神疯狂中带着仇恨,「你爹生前就是这麽说你的,难道你不知道?他为什麽越过你把青霜剑、照夜玉狮子给了张勍?因为你是个废物啊!」
定国公面无人色,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靠到了路边一棵槐树上。
杨氏几近绝望,一连串恶毒咒骂吐将出来,那话狠毒得定国公不忍再听,伸手捂住了耳朵。
废物,父亲生前曾说过他是废物……就因为他是废物,所以只给了他定国公的爵位,镇府之宝越过他交给了张勍……
定国公一声大叫,跌跌撞撞跑走了。
杨氏骂得口乾舌燥,头晕目眩,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倒在地上。
曾经这两人一个是定国公,一个是定国公夫人,双宿双飞,同出同入,他们的「破镜重圆」在京中传为佳话。现在这两人一个气极昏倒,一个心碎绝望,伤心欲狂,一个比一个狼狈。
定国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青砖石大道上,耳旁不停萦绕着两个字——废物、废物、废物……
定国公府的人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这位国公爷,却有一位年轻女子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急切的叫道:「舅舅!」
「阿沅。」定国公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杨沅。
杨沅自嫁给张劼之後便叫定国公「爹爹」了,这时却恢复了从前的称呼。「舅舅,张劼做了这种缺德事,我不能再和他做夫妻了,我要和离!」
定国公头好昏,「和离?」什麽是和离?定国公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舞阳侯夫人是定国公的亲妹妹,杨沅自幼也是极受定国公宠爱的,在亲舅舅面前并不拘束,见定国公眼神呆滞,好似没听懂,她心里着急,顿足嗔道:「舅舅!张劼做的事太没品了,我不能再和他过下去,我要离开他!」
杨沅声音一高,终於把定国公的神智都唤回来了,他怫然道:「什麽叫劼儿做的事没品,阿沅,你莫要听信谣言,劼儿只是调皮想捉弄阿勍,一不小心玩笑开得过分了而已。」
杨沅气急,血往上涌,脸上一阵潮红,「舅舅,您还真相信张劼没有恶意啊?我实话告诉您吧,那天我去看望外祖母,恰巧遇上张劼,发现他有两张上万两银子的银票!
「您去问问张劼,看看他这两万两银子还在不在,您就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麽了,难不成张劼真的视金银如粪土,愿意花两万两银子让人弹劾阿勍表哥,用这种方法来和他的亲弟弟开玩笑?」
定国公惊讶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是说……你是说劼儿真的曾有过两万两银票?」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外祖母那里!」杨沅叫道。
如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定国公拚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杨沅冷笑,「您要是不信,您就去问外祖母啊,看她老人家有没有给过张劼银子。」
定国公呆了片刻,转过头就往回走。
杨沅忙拉住他,「您做什麽去?」
定国公眼神直直的,道:「我去问问娘,看她有没有给张劼钱。」
杨沅忙道:「您走错路了,要找外祖母您得往前走,不能回头。」她殷勤地给定国公指路。
定国公现在头昏脑胀,神情呆滞,特别听话,杨沅给他指了路,他便顺着那条路走过去,找太夫人去了。
「娘,您给过劼儿钱吗?」定国公扑到床前,热切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垂下眼皮,承认了。
定国公心里凉飕飕的,低声问道:「是不是两万两?」
太夫人不明所以,又承认了。
定国公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完了,他骗不了自己了,张劼是特地从太夫人这里哄得了银票,之後差韩大先生去联络崔家、仇康等人对付张勍,真要昧着良心说他这是开玩笑,那这个玩笑也太贵了啊,两万两雪花银!
两万两白银,堆在一起能把张劼砸死!用这麽一笔钱捉弄人开玩笑,即便是偏心如定国公,这时候也骗不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