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杨氏汗毛都竖起来了。
齐国公向来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啊,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杨氏心突突乱跳,双腿慢慢往定国公这边挪了挪,想躲到定国公身后。
「杨应期、杨应全已经斩首示众,杨家人又在法场出了洋相。」齐国公声音低沉缓慢,「开国至今一百多年来,张家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丢人的亲家。」
定国公、杨氏汗出如浆。
齐国公没说错,一百多年了,齐国公府、定国公府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出过杨应期杨应全这样的败类,更没有哪位国公夫人的娘家像杨家这样惯会丢人现眼。
定国公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大伯,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也是世之常情,常情。」
齐国公微晒,「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丢人之事常八-九。」
定国公伸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惶然茫然,不知道该怎么替杨氏辩解了。
杨氏双腿一软跪下了,「大伯,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许叫我大伯!」齐国公骤然变色。
杨氏面色如土,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窒息。
她做了十几年定国公夫人又如何?齐国公不承认她,齐国公府不承认她,她连叫齐国公大伯的资格都没有啊。
杨氏双手掩面无声痛哭,大滴大滴的泪珠透过手指缝不停滚落。
定国公瞧着她挺可怜的,想过去安慰安慰她,但齐国公神色凛然,定国公讪讪的转过头,心中不安,手脚都没地方放。
「大哥,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算了。」倒是太夫人不忍心了。
齐国公不客气的问道:「年头长了,错的便会变成对的?」
太夫人无言以对。
齐国公面沉似水,「张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人现眼的国公夫人,这样的女人,应该休了。」
杨氏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失声尖叫,「不,不要休了我!」
她跪爬几步到了定国公面前央求,「国公爷,看在劼儿、阿洢的面上,你一定不能休了我!我若被休便是死路一条,我死不要紧,劼儿怎么办?阿洢怎么办?国公爷,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求你一定保住我,不要休了我……」
杨氏声音越来越弱,软软的倒在定国公身上。
定国公满心不忍,又不敢和齐国公对着来,见杨氏晕了,忙道:「大伯,我先把杨氏扶下去,救醒了再说。」
齐国公拿起桌上的茶壶泼过去,一道热呼呼的水流从空中划过,准确的、猛烈的冲击在杨氏脸上。杨氏一个激灵便醒了,抱着定国公的大腿柔弱央求,「国公爷,不要抛下我……」
「国公府名声受损,就算我不说,族里也是不依。克儿,你若不肯休妻,便到族里向各位长辈一一解释吧。」齐国公稳稳的道。
定国公心乱如麻,「大伯,杨家的事确实丢人,可那是她娘家人干的,和她不相干……我若休了她,一则显着我无情无意,二则对不起儿女,劼儿亲娘被休,他这世子的地位恐怕都保不住了……」
「世子之位本来就不是张劼的。」齐国公夫人忿忿。
张勆是嫡长子,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他才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定国公烦恼,「可是大伯母,劼儿已经是世子了,若中间有什么变故,他如何受得了?」
杨氏大为恐惧,心像一片落叶似的被风吹进深渊。不只她有被休的危险,张劼的世子之位也不那么稳固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杨氏全身的血液似是凝结不流了,整个人似是结成了冰。
被休,世子之位,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的?
「……弟妹让阿勆做个孝顺孙子,这没什么不对的。阿勆要孝顺,定国公府也该有规矩,没错吧?国公夫人的娘家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她这国公夫人也别做了,休回娘家,守着她那叛变降敌、大闹法场的娘家人去吧。」齐国公夫人带着怒气的声音。
杨氏沉闷的、痛苦的低低呻-吟,身子晃了晃,便要摔倒。
张劼满面惊慌的自外奔进来,赶在杨氏晕倒在地之前扶住了她,「伯祖父,伯祖母,这一切都不是我母亲的本意,请伯祖父伯祖母在族里替我娘美言几句,放过我们母子吧。」
「放过我们母子吧。」杨氏虚弱的、可怜巴巴的央恳。
「你肯放过阿勆么?」齐国公夫人虽老,眼神依旧锐利。
杨氏和张劼同时手脚冰凉。
齐国公夫妇这是为张勆出头来了。
杨氏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报应来得这么快,她为什么要劝太夫人管教张勆?张勆没管着,给她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娘,这可怎么办?」张劼浑身都被汗浸湿了。
杨氏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被休,你无论如何也要继续做这个世子爷!」狠狠心咬咬牙,蓦然推开张劼,凄厉叫道:「国公爷,我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往屋子里的大圆柱子上一头撞了过去。
鲜血从她额头晕开,胸前一片血红。
柱子上、地板上,都是斑斑血迹。
杨氏这一下是用力撞了的,半点也不敷衍,看上去真的是在寻死。
「应秋,应秋!」定国公看到杨氏撞柱自尽,身受重伤,心如刀绞,抱着她不停的呼唤。
「娘,您醒醒啊,醒醒啊!」张劼绝望又惊恐。
她不会来真的吧?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太夫人顿足叹息,「唉,这又何必,这又何必?劼儿都这么大了,又立了世子,难道我定国公府真会休妻不成?」
齐国公夫人瞅瞅太夫人,半晌无语。
这杨氏就是定国公府乱家的根源好么,太夫人当年是被逼接受了杨氏,现在反怜惜起杨氏来了,这是太夫人心太软呢,还是脑子太糊涂呢?
定国公一迭声的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张劼抹抹眼泪,「我亲自去请!」飞一般的往外冲,要请大夫来救杨氏。
太夫人一脸关切,侍女婆子一片忙乱。
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看着气闷,也不和太夫人告别,起身走了。
杨氏这回是实打实的撞柱子上了,实打实的受了重伤,大夫赶过来看过她的伤势,愁眉不展,「伤太重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替杨氏包裹了外伤,开了药方服下,杨氏一直昏迷不醒。
定国公府闹得人仰马翻。
张劼本来还要替杨应期杨应全被关在狱中的家眷往来奔走,杨氏这一受伤,他可就顾不上了。没人打点,杨家被判的很重,郑氏、杨洤是主犯,被责五十杖,其余的人皆是从犯,虽不必杖责,却要和郑氏、杨洤一样流三千里。
杨氏昏迷了好几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杨家人的罪名、量刑都定了。
「我不光没能保住你两个舅舅,还没能住他们的妻子儿女。」杨氏痛得心头像有千万个铁锤在击打似的,爆裂了,碎断了。
「您先保住您自己吧。」张劼一脸沉痛。
杨氏胸口一阵巨痛,重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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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梦芙的大舅舅黄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