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微笑

只有微笑

我的长篇小说《国画》出版不到一个月,盗版就出笼了。目前我见到的盗版《国画》版本不下十种,行家估计,全国各种版本的盗版《国画》不会低于两百万册。另外几本小说集也都被盗版,无一幸免。我甚至不太敢去书市里逛了,因为说不定那些盗版者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偷偷望着我得意地笑。刚发现盗版时,我还有些少年心性,拿来愤怒地撕掉。我在长沙街头撕了百多本盗版书之后,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原来我撕书时那些书店老板没有一点儿脾气。此后,我见了盗版,就写上“此乃盗版”四字,再签上名字。不料却给卖盗版书的老板帮了忙,有些读者要的就是我的签名,盗版书居然奇货可居了。他们说这就像邮票中的错票,更值钱。真让我哭笑不得。再后来,我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了。西方有句谚语:人在无奈的时候只有笑。让我发笑的是一位警察先生。有天,我在一家个体书店见了盗版《国画》,正好有位自称专门负责扫黄打非的警察在那里,说盗版他们也管。我一向是个谦虚的人,请教他怎么追究盗版。他说,有办法,也没办法。办法就是作家自己要舍得花钱。我们的办案经费极其有限,财政不会专门为了你作家的一本书拨笔钱下来,让我们立案侦查。我们专门开过一个研讨会,就是让作家从稿费收入中拿部分钱给我们,成立个基金,用来维护你们自己的权益。可你们作家不同意,这就怪不得我们了。我问这笔钱是多少?他说,也就意味着作家十本书的稿费有六七本书用来保护自己的利益。我马上反问,现在有位公民还来不及交钱给你们,就被歹徒杀了,你们管吗?没等这位警察先生回答我的话,我就微笑着走了。面对如此荒唐的研讨会,我除了笑笑,还能怎样呢?作家是纳税人,法律保护纳税人的利益,天经地义。我知道中国凡事讲国情,太过认真未免迂阔。可是,哪怕作家的利益再不值得保护,也有更值得保护的东西,那就是法律的尊严。在中国诸多法律中,我想关于知识产权的法律只怕是执行最不力的了,不然知识海盗不会如此猖獗。有法不依,倒不如无法可依。倘若无法可依,人们还不太明了哪些事情可做,哪些事情不可做;哪怕是明知不可做的,或许还受到某种道德规范的约束。倘若有法不依,也就等于暗示人们违法的事也可大胆地做,进而连道德防线也随之崩溃。盗版者不是越来越理直气壮了吗?什么书走俏,他们就盗什么书,毫无道德歉疚。近两年,我的微笑越来越难看了。大约有三十来种出版垃圾竟然冒用了我的名字。最初出笼的是本《家画》,有人误以为是我的另一部作品。原来该书的扉页上赫然印有“这是继王跃文《国画》之后又一本反映中国现实的长篇力作”云云。粗心的读者一见我的名字,就以为是我的作品,甚至有读者打电话来指责我,说我的《家画》令他失望。后来我偶然发现一本书叫《围城内外》,封面上印着“踏着钱钟书的足迹,探寻新的婚姻观念”云云。翻开一看,内容就是《家画》,一字不差,只是出版时间稍前。原来是位叫成右的先生,不知哪路仙君,别无法术,专吃名人。倒是他的吃法真的抬举了我,先吃钱钟书先生,再来吃我,真让我飘飘然了一回。此君真是道行深厚,不出一月,又一本《人画》横空出世。没过多久,“成右”干脆就改作“王跃文”了。继而就是“世纪末中国文坛画旋风”了:《心画》、《情画》、《女画》、《村画》、《寨画》、《镇画》等等,都风风光光地上了个体书店的书架或街头地摊;随即,《清官故事》、《清河故事》、《风声越来越紧》、《丢帽的官》、《心理问题》、《家画》、《色画》、《市长故事》、《溆水河畔之烟雨红尘》、《权力中心》、《官场无小事》、《焚火》、《黑色四重奏》、《权欲横流》、《权画》等几十部冒用本人名字的长篇小说赫然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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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最新随笔集:《有人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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