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姚四姑娘现下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比未嫁时多了一分娴静大方，她先向姑母姚氏请安，闲话几句才拉了顾嘉梦，要说些私房话。

大概是做了母亲，眉眼间的温柔比往日更甚，她细细打量着顾嘉梦，嘴里问一些绣活的问题。

顾嘉梦一一答了，见对方几次欲言又止，心知她是有话要说。

果然，姚四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好妹妹，你到底有什麽打算，果真要这样一辈子吗？」像是不在乎答案，她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你好命，没想到上面却下了那麽一道旨，你的终身该怎麽办啊？」说着眼里含有泪光。

顾嘉梦将帕子递给她，「表姊不必担心，有父亲和母亲在，会替我安排好的。」

自己的将来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如己所愿，虽然明白表姊是好意，但是怜悯同情对自己而言并没什麽用处。

「表姊，我前些日子在慈恩寺求了签，说是不宜早嫁，看来这种事情老天自有安排，我们就不用太过担心了。」顾嘉梦又搬出了护身符，她清楚自己的心意，她是真的不急。

姚四姑娘拭泪，「就是这劳什子不宜早嫁。」她忽地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姊姊问你一句话，你只管老实回答。」

顾嘉梦点头。

「如果有人愿意等着你，你可愿嫁给他？」姚四姑娘道：「好妹妹，你也别害羞，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和六弟也算青梅竹马。」

顾嘉梦听了心中微怒，小时候，姚庆之常常欺负她，多次害她出丑，甚至还曾将她逼到掉了水塘，这一切，表姊也是知道的，难不成今日这是来替姚庆之问话吗？

她按下心中的怒气，一字一字答道：「我不愿意。」待心情平复了一些，又解释道：「我与六表哥自幼不睦，做不得夫妇，若硬凑在一起，只会是怨侣，万一闹出人命，顾姚两家连亲戚也没得做了。」

想来是以前拒绝得不够明白，态度不够坚决，这一次说得够清楚了吧？

话说回来，若是在殿下面前，她也能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姚四姑娘瞠目结舌，许久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本想着青梅竹马，若能成了也是一桩好事，没想到老六是自己一头热啊，看来是她多事了。

姚四姑娘走後，小七转了出来，神情有些奇怪，「你刚才是在以死相逼吗？如果非要你嫁给那个什麽庆的，你真会杀了他？」

顾嘉梦微感诧异，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她细细回想方才说过的话，自己分明是在说如果与姚庆之结为夫妇，她很有可能死在他手上啊。

姚庆之是恋慕顾九九，却厌恶她顾嘉梦，若是知道她们并非一人，莫说鸳鸯和谐，只怕想相安无事都难，她何必去蹚这浑水，让自己不愉快，更何况她心里已有了殿下，又怎能另嫁他人。

见她不想回答，小七也没再追问，直到晚间，小七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食盒，里头竟是小巧精致的寿桃，桃香扑面而来，不细看还真以为是新鲜的桃子。

小七笑道：「顾姑娘尝尝，好沾点喜气，东宫厨子的手艺很好的。」她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这可是特意从殿下那里带回来的。」

顾嘉梦微笑，净了手，与小七分食，味道的确不错，宫中之物总与外面不同。

他的生辰，她以别的方式陪他度过，但愿以後的岁月里，她可以真正陪在他身边。

【第二十一章墓前对峙】

翌日，景王与两、三好友外出游玩，刚跨上马，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拦在马前，他一惊，连忙勒住缰绳，身後侍卫纷纷上前将那人围住。

景王定睛细看，见来者竟是顾彦琛，面色不由得沉了几分，喝令侍卫退下，这才问道：「顾大人有事？」

顾彦琛整了整衣服，抱拳行礼，「敢问王爷，前日可是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不得不先行离去？」

他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景王立刻心头火起，「你要说之事，本王已经知晓，就不劳大人费心了。」接着轻叱一声，策马离去。

王爷都知道了？

顾彦琛大惊，景王怎麽会知道、心里又是怎麽想的？

他高声问道：「那王爷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顾彦琛的声音飘进景王耳中，他冷冷一笑，也不回头，在马臀上轻轻抽了一鞭，心想这顾彦琛可真是个蠢物，让旁人知道了自家妹妹的事情，他这个做兄长的面上就有光了不成？

顾彦琛观其反应，弄不清景王究竟是什麽意思，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寻思着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安排妹妹和顾九九见面了。

但愿妹妹能同意，那麽顾九九进府就会容易许多。

顾九九在京城待了好一段时日，除了顾彦琛，旧日的亲友爱人一个都没能相见。

原本她以为与哥哥相认後，事情便不会太难办，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哥哥看似温和热心，实则懦弱无用，她进京已经数月，事情竟无半点进展。

时间越久，她越不安，原本引以为傲的容貌、绣工和棋艺都随着她成为罗碧玉而消失不见，再这样下去，她终有一日会再也做不回顾嘉梦。

现在顾府中的这个穿越女来了快一年了，自己的优势一点点减弱，顾九九实在惶恐、不安，她告诉自己，她还要回去向爹爹和继母请安，还要和两个妹妹一起玩笑，她还要与心爱的贵气少年相认。

这段时间以来，她算是看明白了，终究还是不能指靠哥哥，看来还是得自己努力，她想起当初带着喜儿去慈恩寺上香，她告诉小沙弥的那个故事。

求人不如求己。

那时的她可没想到会有今日。

她认为，不管人的容貌家世如何，但散发出来的感觉肯定不会变，不管如何，她的灵魂就是她啊。

罗员外夫妇一直对她很好，就怕委屈了她，他们夫妇在白水镇时也有些积蓄，进京後只赁了房子，也没太大的花销，平日里任凭她使用。

她便请人照着当时还在顾家时的衣衫首饰作了一身的新行头，戴上帷帽，在梳妆台前换上这些装扮，乍看镜中人还真颇有几分顾嘉梦的感觉。

可帷帽下的这张脸却不是那一张。

眼窝有些湿湿的，是泪。

她想不明白，为什麽老天会对她这样残忍，她好好做她的顾家小姐，偏要在她已经拥抱到幸福後，突然狠狠甩她一个耳光，将她的一切都夺走。

她攥了攥拳头，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回属於自己的一切，哥哥既然靠不住，那她就自己来，无论多难都不会放弃。

当她还是顾嘉梦时，曾救过卫国公的小女儿李绮，这姑娘对她很是信赖，更重要的是，李绮的表哥就是景王。

顾府的穿越女瞧着像是有些本事，不但能从佛堂出来，还能出入公主府，与公主王妃等人交好，她自忖，若与其相比，自己确实占了下风，她只恨当初听信顾彦琛的话，错过了回顾府的最佳时期，眼下只能先想办法与景王相认了。

他们曾是未婚夫妻，两人虽未言明，却互有情谊，他曾赠她夜明珠，还曾为了她放走狂徒，他本该是她的夫。

或许，她可以从李绮下手，李绮与她交好，知道李绮的兴趣爱好为何，她有八成的把握能让李绮把她带到景王面前。

记得李绮最爱浮香斋的胭脂，每月初一必然亲自前去挑选胭脂，她於是做好准备，只待日子来到。

另一方面，她勤练泡花茶的本事，又指点罗太太做了分指的手套，望着与记忆中十分相似的手套，她不由得喜极而泣。

只要这些都还在，就足以证明她曾是顾嘉梦，证明她不是罗碧玉。

不管她要求做些什麽，罗太太都不多过问，夫妇俩就这麽宠着这个女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委屈了她。

她是他们的女儿，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让她住在九里巷，没有仆从跟随、没有山珍海味和绫罗绸缎，是他们夫妇无能，自然要尽量满足她所有心愿。

这一切，顾九九全都瞒着顾彦琛，若是还想靠他，只怕她这辈子都只能是罗碧玉了。

顾九九并不知道，顾彦琛也在为她的事情烦心，他思来想去，终是走进了顾嘉梦的院子。

数日不见，妹妹容颜越发夺目，只是神色清冷，不似顾九九那般温暖人心。

只是，顾九九近来也不像之前那般快乐温暖了。

简单寒暄过後，他说明来意，中秋举家团圆，但母亲长眠地下，冷冷清清，虽然不是忌日，但到底也该去坟前祭拜一下。

听大哥提到早逝的母亲，顾嘉梦心里一酸，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大哥为何这样提起，但若母亲还在世，她必然会比现下安心许多，姚氏对她也算宽厚，但终究不是生母。

去祭拜母亲，自然是好。

见她应下，顾彦琛松了口气。

他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不能让顾九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