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的女孩们》(10)
我和林林去逛世都百货,试穿那些高档时装。一套仿夏奈尔的淡粉色套装,售价三千元,我穿上很漂亮。试穿时带着玩乐的心情,犹如小时候进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但过后总是有种怅怅然的感觉。林林说:"咱们都快变成生长在王府井的一株植物啦,看着别人的精彩人生。"我说:"许多人觉得我们活得挺精彩。"林林说:"精彩有什么用,根却不能移植,这两天我觉得自己要枯死在王府井了。"我问:"又想你的新加坡人了?"林林问:"我该怎么办?""如果你不想再见他了,就和他上床,如果你想维持这种关系,他来给你打电话约你,两人就见面聊聊天吃顿饭,你别和他上床。如果你能看见他妻子,可惜他妻子在新加坡你看不到,她肯定是咱们不能比的贵妇人,高贵优雅风姿卓越,保养的很好不会有岁月留下的沧桑。他也不乏可以带上床的漂亮女人。他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真率、你第一次的拒绝,他在你面前可以找到'童言无忌'的感觉。做他一个特别的朋友吧。""一个处女懂得这么多,真可惜了,你可能是王府井惟一的处女。你的理论总应该在实践中应用一下。""你有点想象力好不好,写妓女的男作家难道非要当一次妓女不行,想当也当不上。""你的外表并不出众,但是走进你的内心,会发现你是个金矿,时不时会从中挖掘出炫目的东西。""有个男人对我这么说,我就会嫁给他。我有时感觉自己也许一辈子碰不上了,那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以后我的感情生活会怎么样?"林林问道,又似在自言自语。我说:"以后我的感情生活怎么办/我要不让它成为干枯沙漠/要不让它成为游乐场/因为我真爱的花园已经被焚烧/可我忍受不了孤独/只能任由浪荡儿在其中嬉戏。""这是谁写的?""是我,就在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林林惊叹道:"天哪,你不该像迷途的羊羔在这条街上游荡,应该去做作家。"沿着王府井从东方广场到世都百货一路逛下来,会让一个女人想要堕落。就在王府井的"瓜王拍卖会"上有人用一万三千多元买走一个西瓜,这条街时时提醒着你的贫穷,挑战着你的金钱观。我小时候想要两层爬满绿色植物的房屋,再大点我想要玻璃房子,而如今我和其他女孩寄住在建筑屋顶的违章建筑中。进屋时要踮着脚尖从电饭锅和室友从家里带的由她母亲腌渍的一大堆咸鸡蛋等杂物中穿过。我喜欢工作中结识的一位西班牙人和我说过的话,他说:穷人是要收回自己国土的国王。我喜欢这句话。今天看到瓦尔德内尔在王府井的东方广场、小吃街拍宣传片,他已显出老态,格利高利·派克、保罗·纽曼如今也变成了老爷爷。瓦尔德内尔、巴斯滕、格利高利·派克、保罗·纽曼,我喜欢的男人都老了,有的男人因为他们正在变老所以我喜欢他们,岁月使他丰盈,变得有内容有可读性,而不像时下的一些所谓青春偶像,像只有两页纸的广告画片。一个女人年少时她可以想象任何人是她的恋人,而当她老了愿意任何人成为她的恋人。我希望自己进入这个悲哀的状态前,能遇到命运赐予我的另一半。我觉得这条街的夜晚是最有意思的,各色人等纷纷出动。有一群女孩子,她们背着双肩包打扮成学生模样,说是放暑假来北京旅游,钱包丢了,没钱回家。我曾看见一位从马来西亚来的华人给了她们五百元钱。还有一批是专门往酒吧、卡拉OK拉客人的,她们称自己要拉拢的客户为hui,碰到她们称为好hui的,她们会磨叽个没完。还有两位画肖像画的,一位为人稳重画得也出色。另一个则为人轻浮,他曾请刘凤阁帮忙翻译一封他用中文写的信,他则免费给刘凤阁画了两幅肖像画。凤阁给我看过那封信,原来他跟一个美国女人有露水情缘,但后来美国女人上泰国了。隔了一段时间,他对我说觉得我与这条街其他女孩不同,很有书卷气,他说和那个美国女人分居两地语言沟通上还有障碍,是不可能有未来的。他说自己是中央美院毕业的(鬼才相信他的话)。并要请我吃饭,一副抛出橄榄枝的架势,天知道,我哪点儿使他对我有意思,让他以为和我会怎样。林林说:"为了虚荣心也要找外国男人作伴侣,有个法国男人,替我捋上一缕垂下来的头发,主动为我脱穿外套,替我抽椅子。我在中国人眼里长得不好看,满脸雀斑皮肤还有些黑,可是他们包括女的都羡慕我的肤色,说这是巧克力色,而且说我的雀斑也很美,说我本名林慧珍这个中国人认为很土的名字很好听。"内心里我是想跟一个中国男人相爱,但这在我生活圈子里是不可能的。我做过努力,有一次在王府井书店的座椅上看书,身边坐着一位戴着眼镜很文气的年轻人,我主动搭讪,他和我聊了起来,但汉语中夹带着大量的英文,我问你出过国,他说没有。我说那我们就用汉语交谈,他答应着,却继续说着英文,我对他的最初好印象全都打消了。